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周静桐的母亲已经苏醒过来,躺在病床上默默流泪。她父亲坐在床边阴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我们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突然我想起一件事:“明明呢?”明明是周静桐的儿子,离婚之后一直都是她父母在带,想起那群人的穷凶极恶,不知道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她母亲回答道:“明明在我们隔壁的曾嫂家。桐桐电话也打不通,家里面弄成那样,都不知道以后还怎么有脸住在那里。”说着,她母亲又开始哭起来。
我心里难过,安慰两个老人道:“没有那么严重了,你们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啊。别人爱怎么说是他们的事,自己过好就行了。”他父亲紧抿着嘴巴,眼里露出一丝暴怒。我不自觉地寒颤了一下,为周静桐捏了一把汗。
周静桐的父亲是军人出生,虽然就静桐一个独生女,平时宠得像公主,遇到事情却依然管教甚严。高中的时候,周静桐上课跟同学传纸条被老师发现,因为纸条内容是敏感的早恋,于是老师告到她父母那里,要求家人严加管束。回家后她就被父亲拿麻绳捆了,活活把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打断,直到她母亲给打红了眼的父亲跪下求饶,周静桐才捡回一条小命,在家里静养了三天才能一瘸一拐地上学。
童俊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出去。坐在这里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徒劳地增加她母亲的烦恼,父亲的愤怒。于是我说了些好好修养放宽心之类的话,随童俊走出了病房。
“周静桐这次惨了,你刚刚没看他爸那暴怒的样子,我怕你再待下去说不定跟你也翻脸了!”出了医院童俊道。“应该不至于吧?又不是我怂恿周静桐去找有妇之夫的。”说到这里,我又拿出电话,这次终于拨通了电话,一接通我就劈哩哗啦说一通,周静桐在那边带着哭腔道:“安安,我都知道了,我现在N市,正往回赶的路上!”我叹口气:“你也别哭了,好好面对解决才是。”接着压低声音问:“他跟你在一起吗?”对面沉默地哭着,哭得我的心也乱起来。
“你放心,安安,我知道该怎么做。”良久,她咬牙切齿地道,然后挂了电话。我突然的就不安起来,她要怎么做?以牙还牙吗?这场纠结的情事怎样才算稳妥的终结?
回到家时,妹妹也过来带女儿玩雪了。一说起医院的情形,大家又不免唏嘘不已。“那个男的老婆也太恐怖了吧?直接跟男人谈好条件让他光腚子走人就是了,还用的着这样不顾形象地打上门吗?傻啊!”妹妹说道。“估计那女的即使走人也得把那口恶气给出了吧?”我在里屋整理早上来不及折叠的被子,回应妹妹道。童俊在旁边笑道:“如果是你也会这样做吧?”我白他一眼:“我才不会那么傻呢!”然后靠在折叠好的被褥上,轻描淡写地道:“我会无声无息地让那个女人人间蒸发。”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便呵呵笑起来。他讪讪地笑笑,不再回话。
吃过晚饭,妹妹被妹夫接走了。我们准备和母亲一起带女儿出去散步。雪在下午的时候就停了,这时候已经开始融化,因而格外的冷。走了一会儿,电话却在衣兜里震动。拿出一看,是周静桐的信息:安安,我在慢摇吧,过来说说话。
童俊送我赶到位于城市东南的慢摇吧,我一个人进去了。里面灯光昏暗,音乐声大得几乎要把屋顶掀翻。男男女女很多,我好不容易才在楼上的一个包厢里找到周静桐。她一个人半躺在沙发上,手里竟然夹着一支烟!旁边的桌上,零零落落堆放着一打啤酒,已经有一半是空瓶了。好看的水果拼盘完美地摆放在中间,一篮子的爆米花也是一颗不少的样子。
我在她旁边默默地坐了下来,看见她漂亮的脸上,一双杏眼肿成了胡桃。这个样子更像林黛玉了,那样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的心不由疼了一下。伸手夺过她手里的烟灭了。她并没有生气,看看我,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
“安安,今天就什么也别拦我,我想这么做。”她开口道,声音嘶哑,吓了我一跳。我不说话,看着她又从桌上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抖抖索索地点燃,放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我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想到才不久在H县跟我慷慨激昂地发表男女言论的她,如今是拿自己当宝,还是无足轻重的草?原来说得到就会失去的背后,藏着这样凄凉的现实。爱情是什么?让人不惜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去追求?
那一晚,周静桐跟我讲了她和极品男的全部。从卖房认识到接受对方的追求,爱上对方,再到知道对方仍有完整的家后的挣扎。笑得幸福,哭得伤心。
酒被她喝光,烟蒂堆满了烟灰缸。她还想要酒,我扶住她摇摇欲倒的身子,知道她想让自己醉,然后睡过去,什么也不想。可是,醒来之后呢?“那我就不醒来,睡它一万年!”她哭着说。“胡说!值得吗?明明怎么办?你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你就要对他负责到底!”我也哭了。
大概是儿子的存在提醒了她,她颓然地倒在我怀里:“安安,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爸妈和明明,这三个人总是被我伤害,我真的对不住他们!”说完开始嚎啕大哭。我轻抚她的后背,什么话也不想说,任她哭得天昏地暗。
因为酒喝得太多,再加上伤心过度,周静桐倒在沙发上抽泣着睡过去了。看着睡梦里也不安地皱着眉头的她,我一时没了主意。想了想,就给童俊打了电话,但声音太吵,我又不敢把醉倒的周静桐一个人放在这里出去打电话,只好给他发短信,简单地说明了现状。
很快他就过来了,看见我一愣:“你哭什么?”我没答话,问他怎么办。他走过去扶起周静桐,但她就跟没了骨头似的,怎么也抱不起来。“要不就让她在这里睡吧?”童俊道。“那怎么行?”我马上反对:“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在这里?”“我没说让她一个人,我们也在这里陪着她,反正这里还有沙发,你睡这里,待会儿等人散了我去隔壁。”
我不再说话。可是马上想到一个问题:“还是不行,这里又不是宾馆,等到散场的时候该被赶出去了。”“不会。像这种场合经常也会有客人喝醉,睡到天亮的时候再走。这些娱乐场所一般都是白天休息晚上营业的。”
哦,是吗?我坐了下来,不再说话,看着楼下已经开始进入高潮表演的舞台,不由得心绪难宁。那些踩着拂晓的薄雾归来的日子,他就是像这样在各种娱乐场所睡到天明吗?真的仅仅是应酬就让他沉醉不知归路吗?转头看看他,他倚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舞动的人群,身体也跟着慢慢地摇晃起来。
突然地,就感觉好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