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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必再说爱(三)

女儿六个月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一个做办公文员的工作,并且强行给女儿断了奶,交给了他母亲。我可怜的薪水也只够给女儿买口粮,所剩不多的几个子儿,也当作女儿的生活费充公了。

这期间,童俊的工作有了小小的晋升,单位给他配备了小车,薪水也有了相应的调整,我仿佛看到了一线光亮,自由在阴影处等待我们去牵手。可是,在房市徘徊了几个来回后,我又陷入了巨大的失落。那一幢幢洋溢着时尚气息的楼盘,依然那样高不可攀。房价增长的势头很旺,又把涨薪的速度那样远地甩开了。

因为工作的调整,他的应酬开始多起来,越来越多的开始晚归。我的工作毫无前途日复一日地重复着。

女儿被他母亲照料的还好,因为更多的时间待在公司,我也渐渐从生活琐事里挣脱出来,却和他慢慢地少了过去的问候和交流。

爱情,在经历生活的磨砺之后,渐渐褪变了颜色。有人说,你和爱着的那个人的心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可是对此说法我很是怀疑,现状让我疲惫而无奈。我真的成了他后园的小鸟,只是歌声已经不再那么婉转了。而他,让我不后悔了吗?

孤寂开始在夜晚降临时来袭,童俊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了,有时候甚至是天色微明,才踩着拂晓的薄雾归来,然后冷冷地裹紧被子。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样反常的应酬,但因为了解在同一屋檐下的苦涩,也因为没有机会询问缘由,于是把疑问和莫名的哀怨都一层层堆积在了心底。

我开始爱上了大脑一片空白的发呆,目光涣散地投在不知所谓的某一点,什么也不想,就像时间在那一刻凝固。这是我最放松的一种状态了。

有一天,在我涣散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张带着研究意味的脸:“你工作的时候也这样爱走神吗?”声音让我回过神来,近距离的面孔散发着热热的气息,我的脸颊瞬间如火烧般难受。我往后移了移,这才看清来人,竟然是公司董事长那个玩世不恭的儿子!

此人在销售部主管,平日里玩世不恭,和谁都有话说,像只恬噪的麻雀。因为部门不同,很少同他讲话,他倒是每次见着我,都会热情地打招呼,有时还会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回了回神,我客气地跟他寒暄。他甚觉无趣,带着一丝淡淡的失望离开。别人嘴里的混世魔王,跟我这样心理有暗疾的已婚女人,哪儿能扯上半点关系,更别说做朋友了。

快下班的时候,销售部的小青跑过来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庆功派对,说是混世魔王拿下了西南地区百分之六十的销售业绩,被他家老头子夸了几句,一高兴便要请客。

想到正呀呀学语的女儿,我婉拒了。女儿已经开始学说话了,会在我回家的时候,颤巍巍地走到跟前,叫妈妈。第一声嫩嫩的呼喊,让我的心一下溢满了幸福。

可是女儿至今还不会叫爸爸,尽管奶奶不厌其烦地教导,她还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可能是他很少回家,跟女儿都没有什么接触的原因吧,女儿不能把那个发音和具体的人连起来。

回到家,才发现没有一个人,打电话给童俊,说是父母带上女儿走亲戚去了,可能几天后才回来。环顾空荡荡的家,一种喜悦莫名地滋生。这是多难得的事啊!我说你会早一些回来吧?他含含糊糊地回答,尽量吧。

没有他母亲在家,素日里绷紧的神经一下松弛下来,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仿佛吸进的是蜜汁,甜到我神经兮兮地自个儿咧嘴乐呵了。但是没有女儿咿咿呀呀的声音,没有一个人在身边感受我的这种喜悦,心里还是有些许落寞的。

在沙发上翻着无聊的电视,夜色越来越深。突然觉得寂寞难耐,于是又拨通了他的电话,可是这一次,却一直是无人接听。一遍,又一遍。没来由地就有些生气,那些堆积的哀怨勾魂一样跑出来,让泪水那样欢畅地释放。平日里有他母亲在的时候,其实连流泪都是一种奢望。

正暗自悲伤,电话突然响了,看也没看就接通了电话,全然不顾脸上的难堪和声音的喑哑。原来是小青,在闹哄哄的派对上卷着舌说她喝醉了,说大家都玩疯了,我像个修女般无趣,最终会被淘汰出局的。我呵呵笑着同她调侃,心想出的是哪门子的局呀,都大妈级别的人了,哪儿能和你个闺女比呀。

可是放下电话望望窗外那轮淡淡的弯月,终于还是回拨电话询问了地址。

他们的派对设在某个金碧辉煌的夜总会里,不过就是喝喝酒,插科打诨地瞎闹一番。

去的时候舞台上几个性感美女正表演极具魅惑的舞蹈。我找到了醉的一塌糊涂的小青,她靠在沙发里,软软地拿手指了指我,却把头转向一边说:“混世魔王,我好朋友来了,有种的跟她喝几杯!”

一抬头,混世魔王环抱着双手,笑笑地看我,暧昧的灯光下,一双眼邪魅发亮。她敢吗?他冲着我说,却是对小青在发话。小青噌地一下站直,伸手拉过我,附耳道:“求求你,帮帮我,就跟他喝几杯。我知道你酒量好,你家乡不是著名的酒乡么,听说那边的女人自带三分酒量。你就帮我收拾了这个混世魔王,不要让他把咱女的看扁了。”我捉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小声说:“你都说了是三分酒量,我拿什么跟人家比呀,不要最后真把咱们看扁了。”

混世魔王哈哈笑了起来,“就知道她不敢,人家是良家妇女,可不能跟着你学坏了。”言语里讽刺的意味明显的多。我制止了欲反驳的小青,直直地坐到了他面前,小青赶紧递杯子过来,无心看艳舞的人也都围了过来,都是一个公司的职员,彼此并不陌生,因而在我身后站定支持的人也不少。

其实我平日里是滴酒不沾的,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些酒量。曾经在婚前工作的那个单位,有一次因为跟着办公室主任到重庆协助洽谈一个合作项目,完事后对方邀请了晚饭。筵席上只有对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和这边的我两个女人,其余都是清一色的酒鬼,因而免不了被劝酒。加上主任暗自要求我挡驾的几杯,都不知道喝了多少,只知道众人连声称好酒量。回去的时候感觉脚步轻飘飘的,但面上仍然镇定自如。连主任都称奇,说我竟然喝了足足有一瓶的江津产的太白酒!第二天,宿醉后的我摸着头痛欲裂的前额,心里才有一点点后怕的。

当下我看了看桌上摆放的酒,黄澄澄的芝华士旁边,堆放着几瓶冰红茶。这是典型的中国式喝法,这样勾兑后的酒口感好不容易醉,也会显得个性时尚。

我刚微微一笑,混世魔王就叫人把桌上的冰红茶全部拿走。就算是纯的芝华士,难道我还怕你不?我一笑不语。混世魔王眼里闪着狡黠的目光,对身边的人耳语几句,很快服务生便送过来两瓶透明的洋酒。因为是洋文,对酒文化知之甚少的我并不清楚是什么样的酒,但看混世魔王的神色就知道不一般。不过既然坐下了,岂有立马认输的道理?

硬着头皮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和混世魔王很快端熟了酒杯。可是胃却翻江倒海地不肯合作,我强压住内心的煎熬,面不改色地端着酒杯,甚至不曾撒漏一滴酒。很快,原先剩下的半瓶芝华士和一瓶洋酒就进了我和混世魔王的肚子。热辣呛口的洋酒混着芝华士独有的醇香,怪怪的味道在酒嗝中冲向脑门,我再也忍不住,仓促地丢下一句上个洗手间,就在众人的目光中故作镇定地走开。

在洗手间里,终于七荤八素地吐开,哗哗的酒水混着胃液如开闸的自来水,很快就流泻一空。怕他们看出我的狼狈,稍事整理之后就出来了。

突然,在我前面一步从男洗手间出来的一个身影万分熟悉。也许我真的有点醉了,想追上去瞧个仔细,脚下却踉跄着差一点摔倒。扶住墙根的我,努力睁大了眼。是童俊!没错,那熟悉的背影就是化成灰也难以忘怀。

我下意识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我的声音很微弱,一下就被喧嚣的笙歌人浪给淹没。我远远地在他身后紧追了几步,谁知他转一个弯,竟然就不知所踪。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欢笑声,嬉笑打骂声,酒杯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哪里还有他的半点影子?一度,我以为是酒喝多了出现的幻觉,却又疑惑那种清晰的真实感。

回到桌前的时候,人都散开了,混世魔王也不知所踪。这样就歇战了?我看看小青,那个小妮子已经半躺在沙发上昏昏沉睡了。在昏暗暧昧的灯光下,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回来,我也懒得去自揽麻烦,便缩在长桌的一角,一边拿眼逡巡着人群,希望自己刚刚看见的不是幻觉。

就在我四处张望的时候,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站到了我的面前,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一张口,难闻的酒气扑面而来:“小姐,请你喝杯酒可以不?”我冷冷地说我从不和陌生人喝酒。

也许我的神色里还带了几分嫌恶,来者一下垮下脸来,说你拽啥子,随后跟来的就是不堪入耳的话语。我又羞又怒,涨红了脸连叫几句滚开,那人伸手就要把蒲扇般的大掌拍到我脸上。我尖叫一声,下意识捂住了脸把头扭开。

下一秒我就听见了那男人的惨叫和玻璃碎裂的声音。等我回过头来,看见两个男人扭打着倒在了地上,公司的同事都围了过来。惊魂未定的我才知道刚刚是混世魔王救了我的脸。他拿酒瓶打破了那个猥琐男人的头,也伤到了自己的手。

在混乱之中,对方也闻声赶到了一些人,小青也在喧哗声里惊醒过来,只不过还没有明白什么事,就被我一把扯住,跟随撒手的混世魔王逃出了夜总会,坐上他的车疾驰而去。

开出去很远,他才掏出电话,一一验证同事们的安全。小青瞠目结舌地看看我,一迭连声地问怎么回事。我看了看混世魔王,没有回答她。我说你能不能停一下车,混世魔王头也不回地问我干什么,我说我要买点东西。

车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下,但此时已是深夜,已经打烊了。我不是去超市买东西,而是看见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买了消毒水纱布什么的,我坐进副驾室,正听见小青问混世魔王手怎么受伤了。

我拉过他的手,拿消毒水拭干净污血,一道深深的伤口赫然在目。我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的内疚感更甚。混世魔王顺从地让我为他包扎伤口,我则在小青的追问下,简单地叙述了经过。小青惊奇地睁大眼睛,继而呵呵笑起来:“混世魔王,你行啊,英雄救美。”

我瞪了小青一眼,却不能制止她笑得花枝乱颤。抬眼看混世魔王,他正用那日那种研究的神情看着我,我面上一热,结束了最后一道工序,退回到后面,一时无语。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12点过了,但那个家还是空荡荡,一室冷意。忍不住又拨打了童俊的电话,意外的却是关机。躺在黑暗之中,却睡意全无。

我有多久没有和他正经八百地见过面了?有多久没有在这张床上相拥而眠了?又有多久没有过片刻的温存了?爱情,现在似乎更像一个谎言存在我的世界,蒙骗着因为现实的无奈而会疼痛的心,使它不至于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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