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夏天,虽说入秋已久,盛夏酷暑大汗淋漓的滋味却是半丝没有消退,随手一摸,滚烫的感觉却还尚存,夏天在这个火一般的城市是不会轻易说再见的。可这一切我都不会在意,那个叫做林黑仪的女孩正如她所说的一样,一直坐在身边哪怕我一天不出一声,或者是埋头苦看着她压根望不懂得线图似乎都无关紧要。
每天在上课铃打响的时候,满脸通红,匆匆跑进教室;有时候会被罚站,她总是振振有词:“路过一个地方正在升国旗,我不得不停下来行注目礼,所以……”,
起初班主任又气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让她进教室,之后的日日月月过去,一见到国旗,老师就开始翻白眼,终于在某个早晨,当她再次迟到时,老师撑着教室门道:“今天又是哪国国旗啊!”她先是一愣,继而低下头自顾自地捂着嘴嘿嘿地笑了两声:“邻居家的狗怀孕了。”老师提起一口气强忍问道:“那跟你迟到有什么关系?”她抬起头回答的又慢又清晰:“邻居出差,托我带她去堕胎!”此言一出,我头一回把整张脸从书堆里探出来,觉得又好笑又吃惊,班上的人开始骚动,有的人露出一副不能接受的神色,有的人把额头撑在桌面上,嘴巴张得很大,不发出声音地狂笑,更有的女生直接发出了一声惊叹:“啊!”
在门口的中年女人那口倒吸的真气慢慢被吐了出来,用尽丹田之音吼道:“到我办公室来!”教室里的嘈杂声伴随着话音的落下不断扩大,直到她被老师带走,所有人的面上才洋溢出各种不同的笑脸,青涩的初中生,什么都知晓一点点却害怕去触碰,心里有一些希冀有一些好奇,但是在目睹别人捅破那层纸窗的时候立刻开始标榜自己的单纯与烂漫。”堕胎”一个词显然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尽管他们很感兴趣。而我的心脏也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疯狂地跳动着,几乎快要窒息,是担心,是羡慕还是……
管不住自己的向外走去,管不住地拐到了办公室门口,我借着身高的优势从门最上的窗户里瞥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然而我不满足于站在外面,一种强烈的渴望迫使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她没有抬头,老老实实地坐在班主任对面似乎在写着什么,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是自我检讨。
中年女人怒视着面前短发的女孩,似乎还没有消气,她擦了擦额头的汗随意地扬了扬脑袋一下子看到傻站在门口的我,立刻换上了近乎慈祥的笑容道:“倚凡,你来找老师有事么?”我紧紧抓住衣角,咽了口唾沫道:“我,我是想问问关于马上奥数竞赛的事情。”中年女人惊讶地看着我,很简单,因为我从来都不屑于询问这个,继而笑得更加浓道:“来来来,老师这边有一些卷子,你拿去做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路过她的时候却是不敢看,生怕不远处正视我的女人看出些什么,快速地接过卷子转过身,缓缓朝门外走去,并且偷偷地瞄了她一眼,突然惊了惊,浓密的睫毛因为眼皮的下垂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阴影,她的脸红扑扑的嘴角似有似无的笑容,于是我迅速地朝她正在写的东西扫了一眼,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上面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检讨”,第一行写道:人类应当学会控制自己,做到有计划的生育!狗,也是!(摘自***语录)。
强忍着内伤从办公室出来,一打眼便看到了楼梯栏杆下不断飘落的叶子,一片片打着旋儿,无声无息,正像此刻我的心慢慢发生变化,不过那个时候看到这一切的少年只是一个人偷偷地傻笑,然后迅速捂住嘴巴朝四周望了望,转身朝教室走去,当然顺手扔掉了对自己来说宛如废纸一般的卷子。
这个事情是怎么收场的在记忆中早已慢慢消逝,可能中年女人大发雷霆要求重写一遍,也许叫来家长语重心长一番,无论是怎样的,她依旧每天很晚地到达教室,下午准时睡觉,秋日带着凉意的昏黄色的光亮投在她小小的身子上,脑袋有时候会转到我这一侧,咂咂嘴巴继续睡,不知道哪来的安心让她这么肆无忌惮地熟睡……
事情临近的很快,又是一个没有征兆的下午,当她转过小脸的,我翻开一页练习像往常一样装作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突然目光就定格住——那个小妮子竟然流口水了,从嘴角一直顺着细细的手臂流到桌面上来。
我第一反应就想掏出纸巾,可是伸到口袋,手又收了回去,继续低下脑袋看着面前的书自然一个字也瞧不进去。终于,我朝四处望了望,抽出一张纸,微颤地伸过去轻轻地擦了擦她嘴巴边缘的涎水,就在收回的时候,那人突然伸出沾满口水的爪子一把将我的手扣住,然后脑袋在上面转了转继续……柔柔的发丝,软软的脸颊,湿乎乎的小手瞬间让我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却没能成功,反而心里多了一阵阵欢喜,所幸就这样由着她当枕头好了。
微风从窗外徐徐吹来,吹起了她的发丝,吹乱了课桌上的书页……
小小的心思以为没有人会察觉,自欺欺人地生活在自己编制的梦里,直到被恶狠狠的敲碎,当班主任两只手撑在讲台两侧,犀利的目光精准地投向我和她时,少年比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对头,直到那个严厉的声音响起:“林黑仪,你给我搬到旁边去一个人单座!”
女孩面带震惊地从昏昏欲睡中惊醒,呆呆地注视着讲台的中年女人过了很久才问:“为什么?”中年女人冷笑了一下,带着讪讪的神色大声道:“你坐在杨倚凡身边会影响他的学习!”听到这句话她的猛然转过头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我,直直穿透道我心里,我转向讲台又看了看她没有说一个字,事实上是我太懦弱怕别人看出来什么,没有敢说一句话。
“让你快点听到没?”老师提高了声音催促着她,她依旧定定地望着我的眼睛,接着转过身将桌上的书塞到抽屉里,望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女人道:“我不搬!”女人怒了近乎吼叫着:“老师让你搬你就搬,否则把你交给教导处处分!”
她涨红了脸怒视讲台上的女人一下子拍桌而起,带着稚音大声道:“你这做法是不允许的,哪有强迫学生搬座位!我在加拿大没有一个老师会这样做!”
显然她的这句话触动了作为一个多年教育者的自尊,她从讲台上快步下来,怒气冲冲似乎要把站在这的少女撕掉一般教训道:“这是中国!老师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她愣住了,接着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分钟抬起头嘴角上扬冲着面前的女人不畏不惧道:“那也不行,因为我是钉子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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