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见过没见过大哥、二哥、三哥,总之老四成了班里的老大,而就像一个人成为了一个地方的老大的时候,诸如名和利的这些东西就会自动找上门来,老四的卡片是班里最多的,而这又让大家觉得他更像一个老大。可是,最后的最后,如果大家发现自己的老大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老大,这个老大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成了老大,就像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堆空气的东西,带来了这么多实际的实惠,大家肯定会接受不了的,承认了这一切是空气带来的,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傻X——当然,那个年代小孩子还不会说傻X这么高难度的词汇,二百五更贴切些。所以,大家会对那些试图告诉并推翻他们自己老大的人最面红耳赤地争吵。
小木平时会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老四像大家炫耀自己的卡片,据小木用简单的算数计算,老四最起码有十个一百那么多的卡片。十个一百,这在小木而言,已经是最高级的数**算了,如果他能够发现十个一百和一千之间的关系,他肯定会吃惊地、激动地、高兴地发现自己已经发明了另一种的高等运算方式,可惜,当时小木算到这一步的时候,正在查着自己的卡片,一个人坐在地上苦闷地想着如何缩小自己与老四卡片的数目。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就算小木真的发现了十个一百和一千的关系,他也不知道那东西叫做乘法,要是他非用自己的名字命名这个运算方式的话,到头来再被人告知这东西已被人发明了几千年,他肯定是要苦闷死的。
对的,肯定是要苦闷死的。
所以,小木特别在乎自己的压岁钱,就如当时特别在乎小云的那种感觉,小木对于自己想起来小云感到扫兴,因为想到小云必然要扯起小天,想起小天就会想到自己被小云抛弃了,在抛弃之前,还被小云骗了面粉,让自己在下雨天的晚上担惊受怕。
爸爸妈妈很专心地看着春节联欢晚会,爷爷张着嘴在摇椅上睡着了,奶奶的头发梳的很整齐,小木喜欢任何东西整齐的样子,可是看到奶奶整齐的头发,小木只是觉得更不喜欢奶奶。
窗外的烟花零零散散地放着,爸爸妈妈看一会儿电视,听到响声就要伸出脑袋看一下天空。除夕晚上的月亮很明,院子里的树可以看的很清楚,只是影子像个张牙舞爪的妖怪,对于这个节日,大家都很高兴,可是,小木顾不得欣赏这一切,紧张地看着爸爸妈妈,担心没了压岁钱。
爸爸妈妈每次把手伸进衣兜,或是,爸爸妈妈站起来进了里屋又出来,小木就会特别的高兴,把身子坐的很直,准备伸出小手迎接可爱的压岁钱,可是,每次小木都等不到爸爸妈妈给的压岁钱。一次次的失望之中,小木睁大着眼睛看着爸爸妈妈睡着了。
那晚,小木做了个很美好的梦,他拿着压岁钱买了很多的方便面,有了很多的卡片,终于比老四的多了,自己开心地变成了孙悟空。
早上醒来,小木看到头顶的蚊帐,半年不用,有些脏,不再那么亮,小木告诉自己说是白天的原因,很盼望地找了枕头下边和床边的桌子,都找不到压岁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这是小木在妈妈给买的小学生作文上面学的一句话,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比泄了气的皮球还要没气。
爸爸在院子里放着鞭炮,小木听到他在抱怨炮引潮湿,自己一个人躺进被窝里伤心,真的很伤心,就是被小云告知自己把面粉收集起来给了小天的那种感觉,接着,小木又觉得一阵扫兴。
小木的伤心加扫兴导致新的一年的头一天的早上的第一顿饭,只吃了一个饺子,爸爸还生气地说小木蹬鼻子上脸。
不过,寒假结束的那个夜晚,小木的伤心和扫兴都是没有意义的,亲戚们一年不见,过年拜访都送的是方便面。
爸爸在送走亲戚的时候,很生气地对妈妈说,“都是些是什么人这是,大过年的,送方便面。”
小木当然是十分高兴,还成功地在寒假剩余的时间里把那些方便面全都拆开取出了卡片,又悄悄地把方便面放了回去。
加上之前的卡片,小木终于有了十个还多的一百个卡片,开学去了幼儿园,小木虽然没想让自己变成孙悟空,但他对着卡片高兴的喊着,“我的卡片最多,我要变成老大了。”
大家还在围着老四,老四依旧在展示着自己的卡片,小木抱着卡片,学着老四走路时的样子走了过去,“我的卡片最多,我要变成老大。”
小朋友们都张着嘴巴地看着小木,老四却还在拿着自己的卡片在空中晃荡。小木很生气老四的做法,把自己的卡片小心地露出了一点,大声重复了刚才的话,“我的卡片最多,我要变成老大!”
老四不说话了,把自己的卡片收了回去,昂着脑袋看着面前这个从来没见过的不怀好意的人,旁边有小朋友叫了起来,“不可能,老四的才最多。”
“嗯。”
“他是骗人的。”
“骗子。”
一个小女孩从小朋友里走出来,站在老四的旁边,用很清纯的声音对大家说着,“他撒谎,老四的才是最多的。”
那时小木才明白自己愿意为小云偷面粉,是因为她那甜美的声音,站在老四旁边的正是小云,被曾经自己为了她不顾一切偷自己家面粉的人当众说自己撒谎,小木心里很是伤心,而应该随之而来的扫兴,在小云面前变成了很沉重的难过。
小木站在小云的对面,手里拿着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要向大家炫耀,却未果的卡片,老四把头昂的更高的看着自己,小木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直愣愣地看着小云很好奇、很严肃,又有点高兴地问着她——毕竟自己是从小天身上失去了小云。
“小天呢?”
小木还没搞清楚小云有没有听到自己的问题,就看到小朋友全部朝自己走了过来,有的叫着,有的推着,有的还从小木手里抢走了卡片跑去送给老四,小木低着脑袋,双手抱着保护自己的卡片,耳朵旁边乱糟糟的一片,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够躲过去,自己就已经被赶了出来。
那天小木被小朋友给孤立了,没有小朋友和小木说话了,小木抱着自己的卡片踢着路上的石子回到家,妈妈坐在家门口,面前放着被小木拆开又放回去的几箱方便面。
“这是不是你干的?”妈妈生气地看着小木。
小木低着脑袋,抓着藏在胸前袋子里的卡片,不自觉地往后面退着,小声地说,“……是。”
“走,回屋!”妈妈抱起方便面,另一只手野蛮地拉着小木,小木明显跟不上妈妈的步伐。
奶奶从屋里走出来,笑着看着妈妈和小木。
“自己脱!”妈妈方便面扔在了地上,锁上了门。
小木的脸吓得很白,很慢地趴在了床上,小手艰难地扒掉了裤子。
妈妈用着力气一手扯掉了小木的棉裤,从桌子上抽起一本书,卷成圆筒,狠狠地摔在了小木的屁股上。
小木咬着小手,用力压着胸前的卡片,想着小朋友都不和自己说话,还被抢了卡片,妈妈还这样打自己,发自内心地闭上了眼,生硬的书纸打着暴漏在干燥空气中的粗糙皮肤的屁股,小木伤心的没有流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