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疼痛会在梦里痊愈,最后我们都会痊愈。只是悲喜参半的过程,好长,好疼。
苏颜始终不知道该以怎么样的姿态来回忆她的初恋。林枫。那个夜里,风中的跑道,羞涩的少年。跑道上的告白,把故事推向很远的未来,远的她再也看不见。
高中时班上是用初中入学成绩排号数的,苏颜是1号,林枫是2号。而林枫总是第一名,苏颜第二名。苏颜一直对此愤愤不平,但和他并没有太多的交集。直到后来换座位时林枫坐到了苏颜的后面。
苏颜在班上一直话不多,平时也只会跟前后桌讲话,而每次换完座位,前后桌也就很少再聊点什么了。对于林枫的到来,苏颜并没有太多异样的感觉。
日子只是很淡的过去,苏颜已经忘记了第一次跟林枫讲话的场景。
林枫喜欢转笔,常常转着转着笔就掉在苏颜的椅子下面。久而久之,苏颜也习惯了一听到笔掉的声音,就会自觉地低下头捡起,递给他。林枫似乎也习惯了。
他转笔时,莫名的会一直划到苏颜的衣服,而且一直是同一个地方,重复的划着。以至于后来苏颜的每一件校服右肩上都有一片乱七八糟的笔画。舍友常常说那是林枫在苏颜身上留下的痕迹。
对此,苏颜最初并不以为意,可后来看到那些凌乱的笔迹,竟然会莫名地生出一种甜蜜感,仿佛那是一种别人无法分享的幸福。
林枫的同桌是陈杰,苏颜的同桌是吴瑜。他们四个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和林枫他们前后桌的日子,一直都是苏颜以为的在G中最开心的日子。靠窗第五块桌子。永远的记忆,永远的感觉。那段日子,他们彼此真诚,彼此理解和鼓励,并且各自奋斗着。
苏颜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奋斗的那种感觉。喜欢几个人抱着语文书围成一团苦读的哀怨,喜欢他们一起赋予那些成语特别意义的欢愉。
只是美好的事物终究不会停留太久,美好的时光也如梦似幻般无可把握。
新学期的换座位。他们被调开了。他们一直没有让彼此知道,其实那时很纠结,很惆怅。有太多的不舍,都没有说出口。只是在最后一天的晚自习默默看着表,一起倒数。眼泪好像随时会掉下来。随着铃声响了,他们分开,就这样匆匆离散。
苏颜常习惯性地转过身,却不再见林枫,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莫名地觉得伤感。她害怕她们也会渐渐陌生。因为付出过真心,所以害怕受伤,因为还来不及告诉自己有多在乎,所以觉得遗憾。
“这是我和林枫的初识。在某个时刻,对我而言,那段日子甚至可以抵过我们在一起的两年。弥足短暂,却弥足珍贵,弥足永恒。”苏颜的声音在黑色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空灵,仿佛很遥远,又很悲伤。
换过位置之后。陈杰坐到了于小小的后面。陈杰和于小小渐渐地走到了一起。吴瑜和林枫的位置更加近些。因为熟悉他们经常玩到一起,似乎很神秘的有讲不完的话。苏颜有些茫然,常常想起从前和林枫的种种,对于他们的亲密,竟然莫名的介意了。苏颜觉得她和林枫曾经的快乐,似乎像风一般,想抓也抓不住。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瑜和林枫的对话中,讲到的竟然都是我。”
当吴瑜把林枫的秘密告诉苏颜时,她推脱不信,心里却有点小小的兴奋和喜悦。仿佛失去的一切又重新握在手里。
林枫编了一道数学题,他对她们说,答案是他喜欢的女孩。当吴瑜把题目告诉苏颜时她就算出了答案,答案是1。苏颜突然不明白她的心里,究竟是否愿意面对这样的结果。
运动会的前夕。林枫约苏颜去了跑道。那是一个很浪漫的地方,高楼上的灯,像错觉的月光,洋洋洒洒的落满草地。
林枫一直是个浪漫的人,又有着一份常人少有的淡定和成熟。而此时的他,却焦躁不安,一路不知所措。苏颜看着眼前羞涩的少年无所适从的样子,有点想笑,但是很快被他的那种真诚和勇气感动。
一圈一圈的绕着跑道,因为最近太少讲话,难免会觉得有些尴尬,最后依然是他先开口。并非什么海誓山盟般的话语,也不是什么真挚感人的真情告白。只是很简单的一句:“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你呢?”
苏颜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虽然早就知道了,但从他口中说出,却有一份独到的感觉。
也许苏颜心里早就已经认定他是不一样的。而直到现在苏颜才终于愿意承认他的特别。她看着眼前的林枫,笑容就这样绽开,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从他的眼里看到笑意,她才知道他们都笑了。原来,他们一直这么默契。
苏颜忽然问他,“那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那时的她并不明白一直的分量有多重,也许想要的只是一个肯定,一个可以让她有勇气去相信的答案。
“…会…应该会……会,会的。”林枫的回答从断断续续渐渐变得坚定,于是苏颜相信了,她笑了。
“那你陪我一起考F大好吗?”苏颜仿佛把心里的负担一下子丢给了这个少年,让他一起背负自己的梦想。
“好,F大也是我的梦想,为了你我会更加努力的实现它。我们一起努力。”他的回答,让苏颜有种很轻松的感觉,是有人和她一起分担我的梦想的那种轻松。而她就这样一直一直相信了,带着这个梦想,独自守着最幸福的事,还有关于他们的最遥远的梦想。
苏颜和林枫似乎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说他们是天作之合,1号和2号,第一名和第二名。而苏颜始终有种恍如梦中的感觉。她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把她和林枫放在一起。
直到林枫,在校运会第一天的早上,因为苏颜看到隔壁班女生在玩风车时说了一句“风车,好怀念啊”,他就拿着风车站在她眼前,温柔地笑着,宠溺着。如暮霭般淡淡的笑容,让苏颜知道一切都不是梦,真实的存在着,证明着她所有的幸福。苏颜幸福的笑,溢满了整个夏末秋初。
那时的他们,并不会像别的情侣那般一起吃饭,一起做很多事情。只是默默地关心着彼此,在偶然遇见的时候,给彼此一个淡淡的微笑,证明彼此之间一份独有的默契。其实苏颜是喜欢这种感觉的。两个人在一起,即使沉默也是一种默契,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
之后学校组织去X大学社会实践活动,他们约好了一起参加。很奇妙的原本要去的一大堆人最后都推脱不去了,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自然看到班主任铁青的脸色,他一直有所耳闻,只是因为林枫他们并没有影响成绩,所以也不好说说什么。
社会实践时间刚好是12月24号,圣诞前夜。
从G中到X大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苏颜在车上睡着了,偶尔醒过来,问林枫是否会无聊。他只会轻轻地说:“不会,没关系。”
苏颜一直在睡觉,一路上并没有和他说太多话,而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苏颜,为她拉上窗帘防止阳光照进来。
在X市的时候,他们一起看很多风景,走过很多地方。享受着只属于他们的一天。林枫绅士体贴得像一个王子。
在回来的车上,苏颜没有很快睡着。林枫拿着饼干直喊饿,拆开后,苏颜听见他说“我爱你”。她愣了一下,心跳仿佛在那一刻漏了半拍,怔怔地想说些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然后苏颜听见他说“饼干”,哭笑不得,有一瞬间的尴尬,但随即还是笑了。苏颜想:我懂得,就够了。
回来的路上林枫说晚上要送苏颜一个礼物,圣诞节的礼物。苏颜期待着,在他肩上睡着。
他的礼物,像是一场精心策划过的盛典。在熟悉的跑道上,冬季的风无止息地吹着,却没有寒冷的感觉。苏颜听着风的声音,看到高楼上的灯,依然落满了操场。林枫的脸上溢着淡淡的笑。对苏颜而言,也许这就是最美的礼物。
苏颜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光落满她细削的肩,她的长发。两个长长的影子静默在冬日的夜里。林枫要苏颜闭上眼睛,苏颜却调皮地几次睁开,他假装生气的让苏颜不要再睁开。苏颜也认真地听话,闭着眼睛,默默感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林枫低下头,挡住了光,吻了苏颜。只是很短暂很短暂的几秒钟,却足够苏颜用所有的时光来铭记。苏颜抬起头,看见林枫羞涩的样子,看见黑夜里最亮的光,属于她的最完整的幸福。
很快就到元旦晚会。林枫唱了林俊杰的《冻结》,他说:“这首歌送给一个人,纪念关于我们的一切。”
歌词写着“冻结吻你那瞬间”。苏颜默默的记下了这首歌,还有关于这首歌所铭记的一切,关于林枫所给的幸福美好的感觉。
林枫,在这个夜晚,像一个王子一般,守护着苏颜,带她看烟火。烟火虽然转瞬即逝,但它盛开的美好会在记忆里停留一生一世。
“如果有缘,在你的生日上,我将送你满天烟火”。这个承诺好美,美的有一点虚无缥缈。而苏颜依然紧握他的手,相信着。
看完烟火后回到教室,他们一起唱了《珊瑚海》。也许一开始就错了,不该唱这首歌,因为结局写着“转身离开,爱深埋珊瑚海”。也许结局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最开始唱的歌就是最后的结局。
也许因为太年轻了,有太多无疾而终的感情理不清头绪,有太多措手不及的责任没有勇气承担,而那些细微的情绪又丝毫经不起等待,转瞬即逝了。成长本就是经不起深究的东西,许多追问转身就忘记,许多承诺无法兑现。
“颜颜,我要走了。”林枫终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在曾经那个洒满回忆的跑道。苏颜的心,在那一刻,千疮百孔。高楼的灯光散落在操场的每一个角落,就像苏颜的伤心,无处可藏。
林枫始终没有告诉苏颜他为什么要离开。
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张纸条写着:叶子的离开不是因为树的不挽留,而是因为风的追求。
他独自漂洋过海,去了美国。
苏颜开始染上了很重很重的悲伤。总是,很傻很傻地掉眼泪。难过得说不出一句话。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忘记自己掉了多少眼泪。她总是一个人趴在桌上,一个人趴着,执着地把悲伤埋在梦里,不肯醒来。
苏颜记得林枫写过一篇文章叫做《等待》。那么她应该是在等待吧。因为相信,所以值得等待。他给她的一切美的像一个童话。苏颜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了王子。苏颜始终守着他说的那句“无论微笑或哭泣,我总会在你身边陪伴”独自伤悲。
她再没有林枫的消息。她一直一直哭,
她写了很多很多的文字,每一点都是关于林枫。她一直在想,假如林枫知道,假如林枫知道。期许他还会感到一点点的心疼和不忍,期待他有一天还能淡淡地对着她笑,许给她一个明天。可是苏颜错了,也许他早就忘了她是谁,也许他们再也没有再见的一天。
林枫总是不经意地出现在苏颜心里。
一个人走在街上,看到两个人在玩风车。她又想起林枫拿着风车站在她面前的样子。心里会有一丝幸福的感觉,但也充满了落寂与苍凉。苏颜觉得自己像一个老人一样,怀念着一切。她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回忆真的很多。多到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发现勾起回忆的影子。
苏颜的妈妈无奈,为苏颜办理了转学。苏颜没有拒绝,也没有反抗。也许,离开了这个回忆多得让她窒息的地方,她就能活过来。
离开G中的那个晚上,苏颜一个人去了跑道。那一晚,有风。她渐渐地蹲下来,蜷缩着。在很亮很亮的灯光里,变成一个黑色的点。那天晚上,走过的人,都看见,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站在凌乱的风中失声恸哭。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林枫。”
苏颜原以为她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完这个故事。也许一切也并没有她想的那样不可触碰。她的手轻轻划过脸庞,原来,她早就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