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房子让我的思绪飞转,仿若那往日开怀的笑声依旧是源源不断地从门中传出。这就是我的家,不,现在应该只是二婶的家,而我,连上前敲门的勇气都没有。还在想着到底要不要进去,身后传来询问:“你找谁啊?”
我僵硬着后背回身,看着面前比我矮上一个头顶的女孩,苦涩在我心里蔓延。
“薇薇,你回来了?我……我来看看你跟二婶。”我唯唯诺诺地说着话,心里很忐忑,看到夏薇的双眼泛着陌生的光,我有些局促,想着是不是先离开,谁知夏薇冷冷得开口:“你来干嘛?我妈没在,进来说吧。”
我很诧异,没想到夏薇竟然肯让我进去,同时心里又有些许期盼:或许薇薇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讨厌我。屋里的陈设依然跟记忆中的一样,不同的是屋里少了那爽朗的笑声,而墙上反而多了一个相框。照片上的人温和的笑着,就像以前一样,我到现在还能感受来自他怀抱的温暖。
“有什么事情快说,说完赶紧走。”
吸了吸鼻子,缓解了一下酸意,我看着夏薇有些冷硬的脸,说:“薇薇,你跟二婶最近还好吗?姐姐也没挣多少钱,这些钱,还有这些水果你收下。”
夏薇没有动,我就这么举着手里的东西,最终还是妥协,将东西放在茶几上。
“薇薇,我可能要出差一段时间,或许要好几年,你……”房门的响声打断了我的话,我听见二婶的声音:“薇薇,家里来客人了?”
我看着二婶进门后脸色由红转青,刚才的笑容早在看到我时瓦解,换成了尖锐:“你个扫把星,你回来做什么?”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是苍白的,若不是心里有了准备,或许现在早就倒下了吧,想解释,可最终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二婶不给我机会,几个大步上前将夏薇拉到一边训斥:“是你让她进门的?你个没良心的,妈平常怎么说的?怎么你也成了白眼狼了?”
我无力再去反驳什么,这些年,我已经很累了,或许这才是我想离开的原因吧。不想看着夏薇因为我收到呵责,我上前阻止,谁知夏薇反过来推了我一把,大喊:“你别碰我妈。”
二婶红着眼看着我,面目有些狰狞:“怎么?你害死你二叔还不够,现在还想来害死我吗?”
“二婶,不是的,我……”
“你什么?”夏薇冲过来指着我:“我让你进门,是不想让邻居看到你在我家门口,你这个丧门星,你已经让我没有爸爸了,难道还想让我没有妈妈吗?我是你堂妹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捂着胸口后退了一步,没想到连夏薇都这么看我,我的心如同掉入冰窖一样冷,二婶把我使劲往外推,嘴里不断叫嚷着:“快出去,别把一身晦气带到我家来,快走……”
我被推出了家门,任由二婶跟夏薇将水果砸在我的身上,大门磕上,隐约还能听到二婶的叫骂声,我木着身子走着,听不到街上的繁华,也看不到来往的车辆,就这样自己穿梭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当我来到爸妈面前时,天已经黑了,墓地里阴森森地,可是我却感觉不到害怕。
我靠在爸妈的墓碑上,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妈妈,我是不是真的是个丧门星?克死了你跟爸爸,又害死了叔叔,妈妈,我从来都不相信命运,就算看着你跟爸爸离开我,我也不相信,可是,当叔叔被抬出来的时候,二婶看我的眼神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二婶说的对,是我害死了二叔,是我害的夏薇失去了爸爸,是我,都是我的错……妈妈,我是不是不该存在的?如果我不存在,你们会不会回来?妈妈,我好想你们……”
夜空下,压抑的哭声独自悲鸣着,我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的泪水,像是流不尽似的,一直不停地滑落,哭到嗓子干哑,哭到头脑昏沉,哭到太阳初升,哭到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发出任何一种声音。
十年前,我看着爸妈倒在血泊中,那时候,十一岁的我还是个只会抱着娃娃玩耍的女孩。每当二叔问我想不想爸妈时,我都会笑着说:“爸爸跟妈妈在跟我玩捉迷藏……”
那时候二婶还很疼我,夏薇也喜欢跟在我后面甜甜地叫我一声:“姐姐。”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或者从家里发生变故开始,或者更早……那天,二叔跟我说要和我玩捉迷藏的,可是为什么捉迷藏会失火?叔叔说:“陌陌乖,一会儿再进来找二叔。”
当我再回头的时候,里面已经浓烟密布了,我很害怕,哭着喊着二叔,隐约中,我似乎看到二叔在跟我挥手,带着他独有的慈爱。二叔被烧地面目全非,二婶抱着夏薇哭的肝肠寸断,我依旧是抱着我的娃娃,没人知道,那时候的我浑身冷得发抖。
二婶赤红着双眼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大喊:“丧门星,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你还活着干什么,你克死父母,现在又害死你二叔,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你还活着……”我意识模糊,双眼翻白,邻居们把二婶拉开,也只是把二婶拉开,没有人关心我,没有温暖的怀抱,没有安慰的话语,甚至连怜悯的目光都没有。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那一刻,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可以呼吸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我被安置在二婶家旁边的一个小棚里,那是邻居们连夜搭建的一个给我暂避风雨的地方,因为没有人愿意收留我,大家认定了我是个不祥的人。现在想想,那个小棚才是我的家。我在那里度过了7个年头。
或许我该值得庆幸,因为二婶还是肯出学费让我上学,虽然,只有一年。15岁的我什么也不会,天天想着的就是下顿饭该怎么办。或许是上天怜悯眷顾,让我遇到了一个好的老师,她资助我上学,给我吃穿,印象中,她总是苍白着脸微笑着问我:“陌陌,今天感觉怎么样?”她的笑跟二叔一样温和,跟父母一样慈爱。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她眉头上有化不开的愁。值得开心的一天,我成年了,可以有能力赚钱养活自己,也接到了我梦寐以求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我想第一时间告诉她,迎接我的却是空荡荡的房间,一封信和一沓钱。不管她是为什么离开,因为有我,所以这一次二婶连那个小棚也没收了。
每年,我都会给二婶寄一些钱,为数不多,都是我平时做零工积攒下来的,我希望可以弥补什么,但却一直不被接受。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那么渴望她们的亲情。
我幽魂一样地回到住处,雪红跟秦宇在门口站着,看雪红的神色像是等了很久了,看到我很生气地说:“你个死丫,你去哪了?电话也不接,你再不回来,我就该叫消防员撬门了……”
我像被抽了力气一样坐在地上,双手环住自己,雪红吓了一跳,跑过来问:“怎么了?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陌陌你怎么了?”
“妈妈说,疼了,就蹲下来抱着自己。”我的声音嘶哑难听,雪红握住我的手,惊呼:“怎么这么凉?”
我感到有人向我靠近,然后一件衣服披在了我的身上,我抬头,看到那和煦一般阳光的笑容。我盯着秦宇的眼睛,从未有过的坚定:“雪红,我们去北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