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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前面说到,周威烈王分封了魏、韩、赵三国大夫为诸侯国君,晋国的分裂得到了周王室的正式承认。就在此事发生的第二年(公元前402年),周威烈王驾崩,他的儿子姬娇即位,就是周安王。

周安王当了天子以后,中原大地上并没有多少改变,该打的仗依然在打,没有一时半刻的消停。

先是秦国攻打了魏国,而后是韩、魏、赵联合攻打了楚国(这三国还真是兄弟,哪儿都看到他们联手作战),然后又是郑国围攻韩国的阳翟城……眼花缭乱,光是地名就一大堆。

想来那时候百姓是最苦的,男人都被抓去奔波征战,老幼女人呆在家里,好不容易种点粮食,说不定哪天就来了一帮子官吏,全都抢了充作军粮。即使运气好不被战死,也注定没啥舒心日子可过。

周安王上位的第二年,韩景侯死了,他儿子韩取即位,为韩烈侯。

也就在这一年,赵烈侯也死了,他的弟弟继位,为赵武侯。

这两人曾经打得不可开交,分别都向魏国借过兵攻打对方,虽然后来又讲和,以兄弟相称,然而这一生中的恩怨,到底是难以数得清了。现在他们同年而去,不知在阴间,是不是还要继续他们的分分合合。

接下来的几年,又发生了很多事,但归结起来,无非是打仗,还有国君的更替,楚国攻打赵国,齐国攻击鲁国,等等难以数之。

这些事儿全世界都一样,直到今天,武器变了,方式变了,但为了各自的利益而争执,长江后浪推倒前浪,从古到今都没有变。

其间更有奇人出现。比如说轵地人聂政,他是一个民间武人,身手不凡。濮阳人严仲子听说了这个人,便想让他为自己办一件事儿。严仲子与韩国的国相侠累有仇,他想让聂政去杀掉侠累,除掉心上的这根刺儿。

于是严仲子趁着聂政母亲过寿,带着黄金一百镒,到聂政家中去祝寿。当然祝寿不是目的,想说动聂政出手才是他的目的。聂政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拒绝的原因,不是因为不愿意杀侠累,而是还要照顾暮年的母亲。他说:“我的老母亲还健在,我不敢为别人去献身!”

当年的侠累,如果知道这些事儿,说不定会天天求神拜佛,祈望聂政的老母亲长命百岁,多活几年。

但是聂政的老母亲到底没有活到太久,她去世了以后,聂政没有了后顾之忧,很快答应了严仲子的委派,前去刺杀侠累。

聂政来到侠累府里的时候,侠累正端坐在府中,旁边有许多护卫兵丁,照理说这不是很好的刺杀时机,如果跟前面的豫让一样,蹲守在路边等待仇家经过,成功的可能性应该会更大一些。

不过聂政没管这些,对于一个身手超群的刺客来说,护卫兵丁不是对手,只要遇见了仇家,任何时候都是他的好时机。

聂政直冲而上,速度飞快,直到了厅阶,一下便结果了侠累的性命,估计两旁护卫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几秒种,他便做成了这件大事。

可是,他身手再强,也是肉体凡胎,不可能就地隐身,也不可能穿墙过壁,他趁别人不注意进来,算是容易,可是此时再想出去,那就难了,护卫再逊也是护卫,不是戳在那里的稻草人。

聂政出不去了,被兵丁团团包围,他今日是无论如何再难有活着的结果呢,那怎么办呢?他不但对仇人狠,对自己也狠,果断举起手中的刀,划破面皮,毁容不算,还把自己的双眼挖了出来(毛骨悚然),然后,他切腹割出肚肠,当场死去。

聂政死了,这刺客的身份就成了个谜,这人是谁呢?谁在背后指使?韩国失去了国相,自然要把这些都弄个明白。可是,这样贸然冲进来的一个刺客,又当场死去,谁能知道他的来历?

于是韩国人把聂政的尸体放在集市中暴尸,悬赏查找,但是谁也认不出来。聂政的姐姐听说了这事儿,来到集市中,看见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哭道:“这是聂政啊!弟弟因为我还在,就自毁面容,不想连累我,但我怎么能害怕杀身之祸,埋没弟弟的英名呢!”

聂政的姐姐连连哀号,最后,自尽死在了聂政的尸体旁边。

本来明明是严仲子与侠累有仇,聂政只是受托去刺杀侠累,结果严仲子啥事没有,得到了报仇快感,而聂政姐弟却丢了性命,而且死得这样惨烈。不知道聂政本人与侠累究竟有仇没有,或者是为了国恨?不然,这是图个什么呢?

战乱依然继续,到了周安王十五年(公元前307年),魏国的魏文侯去世了,他的儿子魏击即位,是为魏武侯。

前面有说过,魏国有一员大将吴起,是从鲁国投奔过来的。吴起心狠手辣,颇有野心,为了成事,能不葬母亲杀掉妻子,但他又有些用兵之才,战场上不仅有谋,还与士兵共苦,所以当初魏文侯还是将他留下了。

现在魏文侯死了,吴起还在。这一日,魏武侯与吴起一块出行,顺着黄河而下,到了中游,魏武侯望着两岸的起伏群山,幽深丛林,不禁感慨道:“这些山河既壮美,又是守国的要地,真是魏国的宝物啊!”

吴起听了回答道:“国家之宝,不在于这些河山的地势。”

魏文侯转而看向他,听他说到:“而在于国君的德政!”

魏文侯脸色微微一变,国君不正是自己吗?吴起也不管他,继续侃侃而谈:“当初三苗氏部落,左面有洞庭湖,右面有彭蠡湖,地势优越,但他们不修德义,还是被禹消灭了。夏朝君王桀的居住之地,左边是黄河、济水,右边是泰华山,南临伊阙山,北临羊肠阪,但因朝政不仁,也被商朝汤王驱逐了。商朝纣王的都城,左边是孟门,右边是太行山,北面临常山,南面接黄河,因他施政不德,也被周武王杀了。由此可见,国宝在于德政,而不在于地势险要。如果君主您不修德政,恐怕就是这条船上的人,也要成为您的敌人。”

魏文侯简简单单的一句感叹,引出他这么多例子来,最后,这条船上的人都有谁啊?别的不知道,他吴起肯定是一个,确定无疑。那么吴起这番话,是借题发挥,估计平时对魏文侯挺有意见,这会儿逮着一个话头将他教训一番,最后那句象是威胁了,国君你不施德政,恐怕连我也会反你咯。

至于什么是德政,各人有各人的标准,不见得你吴起认为的德政才算是德政吧?一个连母亲去世都不回家治丧的人,在世人眼中已是大不孝,连妻子都杀的人,连基本的人性都是问题,还妄谈什么德政!他的心里,究竟是真的认为德政是治国的根本,普通百姓的幸福很重要,还是以此来攻击魏文侯,谋求自己的前程地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那么魏文侯听了他这番话,能说什么呢?他也只好应道:“对!”

过了不久,魏国要设置国相,魏文侯选定了田文。吴起很不高兴,对田文说:“我们两个人,来比比谁的功劳大,怎么样呢?”(够直白的)

田文应道:“可以啊!”

吴起便问:“统率三军,让士兵上战场甘于拼命,敌国不敢进犯,我和你比起来,谁更强呢?”

田文说:“我不如你。”

吴起又问:“整治百官,亲善百姓,充实粮库,你比我吴起如何?”

田文又说:“我不如你。”

吴起再追问道:“驻守西河,阻止秦兵向东侵犯,韩、赵归附,这,你比我吴起又怎么样?”

田文还是说:“我不如你。”

吴起胸中火起,大声质问道:“这三条你都在我之下,而职位却在我之上,这是什么道理?”

田文摇摇头,正色道:“如今国君年幼,国家动荡不安,大臣们不归顺少主,老百姓也不信服,在这种时候,国家和少主是托给你呢,还是托给我呢?”

吴起默然不语,想了好一会儿,不得不承认:“是应该托给你啊!”

是的,治理一个国家,所需要的谋略与见识,与战场上的莽夫之勇,有着巨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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