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却只能看到那个苍白微笑的女子慢慢的抬起头,轻声的告诉她“青衣,你的孩子,你可以决定他的人生,而我的,却不可以,你明白吗?他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如果他是儿子,那他注定会在权利和皇位中纠缠一生,如果她是女儿,她甚至连选择自己的人生都不可能,如果注定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那何必来到这个世界,这是作为母亲的我唯一的仁慈。”
那抚摸着肚子的眼神温柔而细腻,手上的动作轻柔,那个样子让青衣的心底泛起一阵的苦涩,如果注定两个人的相遇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故事,那不如从一开始就没遇见。两个人世界的轮回,爱情如果注定是伤害彼此的工具,不如不存在。
“青衣,那年我遇上他的时候,他是高高在上,才登基的帝王”低沉缓缓的声音慢慢的自潋澈的嘴中说出来,那双青筋泛滥的双手慢慢的合拢“不曾说过爱他,是因为那个男人太有自信,他有足够的自信让人爱上他,却难忘记他。我以为只要心不动,树就不会动,却忘记了,有些东西自指尖的痕迹慢慢滑过,慢慢累积,就如小河娟娟,最终会成汪洋大海,青衣,我爱他。”
抬起了头,第一次完整的说着这句话,第一次她感觉到心底那曾经厚厚压着的浓烈气氛在一瞬进慢慢的消失,心开始安静起来,视野看不见任何的东西,或许真正一无所有,她才可以坦然说着自己爱上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骄傲自私,高傲而冷冽,自信,他确信没人可以逃开他,确实也如此,清明如父亲,骄傲如斯,肯躺在那个男人的身下其实何尝不是一种认可。
“青衣,我想要这个孩子,可是他不该来的”低声的叹息,慢慢支撑起身子,冰冷的地上慢慢传来寒意,窗外珊澜的雨夜荼蘼,整个寂静的屋子中只剩下淡淡离索的声音。
青衣上前突然之间抱住潋澈,带着几分激动的说道“王妃,王妃”她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却是径自的哭了出来。
朦朦胧胧的夜色中相互依偎的两个人靠近在世界上最近的距离,此时此刻,才是真正的觉得时间一无所有。
“青衣,君家权倾天下,即使父亲离开了,君家的余辉也同样可以让我安稳一生,即使金冽阳,也不敢轻易的触摸那属于君家至高的信仰,或许正因为如此,所有的人对于那宅子才会如此好奇和害怕。
红烛滴滴垂泪,婉转了年华,模糊了容颜,他们的年华却是倒影着右手,左右的忧伤遮掩了所有,细细数来,谁也不曾开心,这场爱情追逐的游戏,从一开始或许就是一场错误,“青衣,其实我很想再看见他一次”低沉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青衣感觉突然之间抓住自己的手腕有些生疼,几乎要叫出声,却在看见那双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眼睛中看到了死亡的痕迹。
青衣吓到几乎无法出声,只能紧紧的任由潋澈的指甲陷入肉里,伴随着疼痛,却是张开了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一年的春,春寒烟柳,真是冷到没有丝毫的温度。
春末,夏初,当知了的声音开始想起在树上,方司莫镇压南方已经接近于半年,天气已经是炎热的七八月了,骄阳似火在这段时分,大街小巷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大伙都热的不敢出门。
青衣提着篮子在街头,想到家中那个越发苍白的女子,有些满足,却又有些悲伤,那灰白的发丝,那苍白的容颜,和那日渐凸显的肚子,她不知道是怎样的原因让她决定留下那孩子,却是感谢上苍的仁慈,那个继承了帝王和那个女子的孩子将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或许是低头不注意之间,额上的汗水颗颗的滴落,迎头撞上了前方的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急忙道歉,却是听着上方低沉的声音慢慢传来“没关系”
这声音,有些耳熟,青衣不自觉的抬起头,却是捂住了嘴,差点点惊叫出来,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为一句淡淡的“世子”
年轻的男子风尘尘仆仆的样子,明显可以看出风沙的痕迹,年轻脸孔染上了成熟的痕迹,曾经清秀俊美的脸孔上可以看出岁月磨砺的感觉,不在是曾经帝京成飞扬跋扈,目空一切的少年。
听到青衣的称呼他似乎有些惊讶,却是慢慢的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的茫然。
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称呼此刻却是如此的陌生,镇北王世子,明明不过是没多久之前的事情庇护在那个唯我独尊,天下惊艳的男人光彩下,他是他唯一的儿子。
即使那个称为他父亲的男人不曾爱过他半分,可是他却说从骨子里崇拜那个男人,那才是真正的强者,真正的不曾将所有的人放在自己眼底的男人,他其实从骨子里面羡慕那个男人离经叛道,即使天下都不认同他,可是他仍然如此的骄傲。
从记忆深处慢慢浮现的一丝印象,终于慢慢的开口“青衣。”
今天的君洛恒穿着一身的大街上随处可以见得布衣,左手拿着剑,眉间少了昔日的骄傲和冷冽,多了属于成熟的内敛,青衣在心底慢慢的叹道,终于长大了。
她侍奉君潋澈多年,从那年见到这个骄纵的世子爷到如今内敛沉稳的青年,她亦如潋澈一样将他视为自己的亲人,有些欣慰的看着长大的孩子,将手腕上的篮子握了握,慢慢的说道“你该回来看看你姐姐,”
君洛恒的眼睛中浮现几丝的茫然,带着几分困惑和害怕的问道“她还好吗?”
那一日,他毅然离开帝京,舍弃了所有属于镇北王的身份和荣华,一如当初那个男人决定背弃世界选择的道路,回到熟悉的地方,心欲止,树方止,想起初回到帝京到宝佛寺上香的那时候,主持大师那慈祥而看透世间种种的眼神。
那日他问道“大师,前门众名为为假为实耶?”
主持看着远方的佛陀塔笑着回答“一切皆假法。异自体。离名言故。或此众名。无非是实。能成解行。有实用故”
“大师,佛说苍生平等,为何世间有尊卑?”
那日,他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年老的主持慢慢问道。老主持的眼光带着慈爱的看着他,慢慢回到“时间本无尊卑,佛主待苍生平等,是苍生划分了自己。”
“那为何会有爱恨?”
“孩子,这世间本无爱恨,是非繁华,不过是烟云一场?”
他静静的站在宝佛寺门口很久很久,久到那场山雨来临时,他终于哈哈大笑,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
他踏进了曾经说着永远不会回来的地方,既然放不下,何不回来看看,却不知道才在这就看到曾经的故人,更是勾起了记忆中那个女子所有的回忆。
“青衣,带我去看看她吧?”
青衣不再说话,径直走在前方,低垂的眉眸带着淡淡的哀伤萦绕,让君洛恒想起了八月时分的木槿花,开放得最艳丽的时候却依然带着落寞的味道,那是属于从骨子里透出的气息。
或许是近乡情怯,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见到那个女子,懦弱的他在父亲离开的时候选择了逃跑,留下那个女子承受了所有的结果,如今想来自己是怎样的懦弱和自私。
在晋亲王府门口看着青衣走进去却是停住了脚步,不敢他进去,或许他是害怕看见那个女子,看见那个女子清明的眼睛中可以看透一切的眼光。
“她,她还好吗?”
终于还是忍不住拉住青衣的手,有些苦涩的微笑,到了现在他仍然是个懦夫,懦弱到甚至不敢面对。
青衣慢慢的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慢慢的说道“世子如果想知道王妃是否还好?那就自己进去看,这里不过咫尺的距离不是天涯。”
青衣的眉眸有些冷冽,让君洛恒慢慢的放开了握住她衣角的手,有些迟疑的踏出步子。
莲花绽放在池塘中,带着妖娆冷冽的味道,却也带着哀悸过后的悲凉。
慢慢的跨过回廊,绕过莲花池,檀香的问道带着安抚人心的味道传来,门上的珠子随着风在滴滴答答的作响。
慢慢的推开进去,看到那个卷曲在藤椅上的女子,即使在睡梦中也是不安稳的,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孔让君洛恒有些心酸。
一丁点细微的响动立刻让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却是带着几分疑问的出声“青衣”
近在眼前,君洛恒第一次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的眼泪低落下来,多久没有见过眼泪了,这一刻却是再也忍不住,将手掌在她的面前挥动,却丝毫看不到昔日那轻灵双眸中的光彩。
只听见她一直低声的喊道“青衣,青衣是你吗?”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