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地与白地紧邻,从紫苑到白地都城玉兰乘马车慢慢行走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到达了,更何况,白家的马都是上好的宝马,脚程自然比寻常人更快,只用了十二日便到了玉兰。
少主娶亲,是白地的一件大事,白亦凡回城那日,白地大小官员都在城门外迎接,恭迎少主和新夫人,百姓也都出了家门,等候在必经的道路两侧,除了欢迎他们的少主回来意外,更多的是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是怎么个美法,是不是比他们少主身边的闵姑娘更美。
外面的人喧闹嘈杂引颈期盼,车内的紫云清无力的躺在紫雪身上,对外面的热闹听而不闻,只是虽然身体不像以前那么娇弱了,终归还是比不上常人的,这十几日的路程下来,还是感觉累了些,加上心情也不好,整个人很是憔悴,脸色更是苍白,与她病美人的形象很是符合。若是有心还可以发现,此时的紫云清竟然只着一身紫色裙衫,而不是本应穿的嫁衣!
事实上,那件大红的嫁衣,紫云清也只是在出发那日穿了一天而已,之后便换上了日常衣衫,嫁衣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反正她和白亦凡都心知肚明,她不想嫁,他也不想娶,穿着也只是累赘眼烦,倒不如扔了,骗自己一个心安。
严严实实的躲在马车里,白地的百姓们自然无缘一睹芳颜,虽然遗憾,却也不会感觉到奇怪,可是,若白府的人都没有见到这位新夫人就让人不得不奇怪了。
那日,马车一直驶入了为新夫人准备的院落才停下来,而遵照少主的吩咐,那院落里根本就没有安置一个白府的下人,服侍新夫人的都是从紫家带来的下人。少主更是下了命令,没有夫人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因此,这新夫人已经来了有五日,却从来没出过院子,天下第一美人的真颜不得见倒是其次,这新娘子来了既不拜堂也不见公婆却是大大的于礼不合了,不仅是下人们议论,白家能说得上话的长老也找过白亦凡了,白亦凡却给了一个家主身体不适,不宜操办喜事为由把众人打发了。
这样的说法显然算不上什么好借口,白家人都不禁担忧起来,当然不是为紫云清担忧,却是怕自家少主对紫家小姐的怠慢惹怒了紫家少主引来麻烦。哪知,已经过了五日,紫家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却没有一点反应,一副不管不问的状态,让人不禁怀疑起云浅公子对同胞姐姐极为宠爱的传言是不是有误。虽然质疑,众人的心却是安定下来了,不管传言是真是假,只要紫家不找自家的麻烦就是好事。
那方人们心情大起大落着,这边大门不二门不迈的紫云清还是有些虚弱,斜靠在床上紧紧蹙着愁眉,想念紫云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奇怪为何这么久都不见白家主的召见。
若说是家主身体病重,不宜接见,那也不会话都不传一个;若说是体谅她舟车劳顿不让她麻烦,那也不会都过了五日了还不传召。
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隐隐有几声说话声,便抬头问道“紫雪,怎么了?”
紫雪掀帘进来,道“闵心妍不死心的还是想进来,被下面的人打发了,打扰到小姐了?”
紫云清摇摇头,叹息一声,这闵心妍也是个执着的,都被打发了三次还不死心,偏偏要进来,也不知她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与其浪费时间在她身上,倒不如去想怎么讨白亦凡喜欢的好。
虽然每日都打发她走,但是天天都要被她闹一次,紫云清也嫌烦,蹙了蹙眉道“让白亦凡去处理,让她不要再来了。”
紫雪点头,转身便交代人去转告白亦凡。
却没有想到,话一传到,白亦凡竟然亲自过来了。
看到白亦凡进来,紫云清一点要起身的意思也没有,对于这个拿浅儿的身份来威胁她的人,她是一点好感也没有,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
看着紫云清那毫不掩饰的不欢迎的表情,白亦凡也不以为忤,脸上仍旧是万年不变的机械般的笑容,自顾找了个凳子远远的看着紫云清坐了下来。
“紫姑娘这次不必这么不高兴,我带来的对你来说可是一个好消息呢。”白亦凡笑道。
紫云清质疑的看着白亦凡不语,她不认为白亦凡会有什么好消息给她。
见紫云清不信,白亦凡似是有些无奈的微微摇了摇头,笑道“下月望舒皇室要为二皇子加封,届时会邀请各家少主前往。”
闻言,紫云清眼睛一亮,各家少主,就是说紫云浅也会去,白亦凡自然也要去,那么,她……
“白少主说这些是要带我也去的意思吗?”紫云清有些紧张道。
白亦凡微微一笑暗道这个少女倒也算是个聪明的,却并不急着答应紫云清,挑了挑眉道“那要看紫姑娘是不是要配合我了。”
紫云清掩在被子下的小手紧紧握起,看向白亦凡的目光带了几分怒气,她就知道白亦凡不是什么好人,咬牙道“你想怎么样!”
白亦凡黑眸一闪,笑容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紫云浅一把把手中的纸条捏成灰烬,水眸中满是暗沉,紫雪传来消息,说自从白亦凡从清儿那里离开后,清儿的身体突然又恶化了,整日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精神越发的不好了。
紫云浅心中明白,定是那日白亦凡对她说了什么,只是,以紫云清那一贯什么都不关心的性子来看,会有什么能对她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呢?除非是跟她有关的事情。可是,她不认为她有什么能让清儿那么忧愁的事。
该死的白亦凡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呢?她真有一股马上飞过去弄清楚的冲动!
垂头看看桌子上满满的文案,紫云浅蹙眉,又拿起了笔,她要再加快进度才行,她快担心死清儿了。
说到文案,紫云浅却觉得好像紫地的事情比她预计中的似乎少了很多,很多应该等着她解决的事,下面都提出了很好的解决方案,也大大减少了她的工作量,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变得能干起来了。而且……那些解决方法跟一个人的风格很像,总让她有一种他还在的错觉,怎么又想起那只妖孽来了!
紫云浅忍不住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清醒一点吧,那人早就成了幻冥的摄政王大人,得到幻冥皇的大力支持正在对朝政进行着整改,估计用不了两个月整个幻冥就是他的天下了,你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
狠狠的咬了咬嘴唇,紫云浅又埋头书案上,现在什么都不能想,把这些都处理完才是最重要的,清儿还等着她呢……
相对于紫云浅的忙碌,紫云清却更加清闲了,就连闵心妍也被“请”出了白家,不再每日到门口报到一次了,她的生活就剩下了思念和纠结,还有些烦躁。
紫雪见她整日郁郁寡欢,闷在屋里发呆,连最喜欢的娃娃都不理了,不禁担心起来,问了几次紫云清都不肯说为什么,便不再问,索性建议她去外面走走,以前天天听紫云浅说什么呼吸新鲜空气有助于身心健康,希望这次也有效吧。
十月份天气已经很冷了,花草树木大多已经凋零,院子里也只有四季青还精神抖擞的挺立着。
紫云清穿得像一只小熊,里里外外裹了无数层,最外面还披着一个雪白的狐皮披风。
虽然衣料都很轻盈,穿多了行动总是不大方便的,何况紫云清的身体并不好,因此,走出院子没多远,紫云清便觉得有些累了,四处看了看不远处的空地上摆放着几个石桌石凳,便要过去坐坐。
紫雪看了看,不过二十多步的距离,便让紫云清自己先过去,她回去拿个垫子来,以她的轻功,紫云清慢慢的走到了,她也该回来了。
紫云清点头应允,看到紫雪闪身回去,便迈开步子走过去,刚走两步,突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不禁停下来四处查看着仔细听了听,那声音却没了,不禁蹙眉,想了想不关她什么事便要走,刚要抬步,那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比刚才更清楚些,听声音的方向,竟像是从身侧的假山里传出来的。
紫云清惊疑的转过身,看着假山,后退两步,她一个深闺里娇生惯养的小姐,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奇怪的情况,不禁生出几分胆怯,心脏砰砰剧烈的跳动,只盼望着紫雪快点回来。
只是,这样盯着假山,突然发现上面有一颗石头看起来很是突兀,像是特意安上去的一样。
紫云清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以前也听紫云浅说过不少武侠故事,虽然心里害怕,那点冒险精神却是占了上风,忍不住慢慢的走过去,伸出小手按了按那块小石头。
刚一按下,眼前纹丝和缝的假山突然空出一块,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露出一条看上去黑黢黢的密道。
紫云清抚了抚被吓得砰砰乱跳的心脏,犹豫着是不是要等紫雪来了再进去。
只是,还没等紫云清想好,从背后突然出现一股强劲的风,就像是被谁推了一下一样,紫云清踉跄一下便迈进了密道中,紫云清一惊,急忙转身想要出去,却晚了一步,门已经在她进来的一瞬间就悄无声息的关上了。
密道的深处传出来一声与刚才一样的声音,只不过比刚才听得清楚了很多,在这样即便是点着蜡烛仍然暗黑一片的密道里听起来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紫云清是真的害怕了,转过身,拍打着坚固的石门,直到小手感觉到一阵火辣的疼痛,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借着微弱的烛光在上面一边摸索一边寻找着打开门的机关。
“都进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一声明明带着笑意,却让人感觉寒冷似冰的声音叹息在耳边响起,紫云清吓得抖了一下,猛然转过身,惊恐的看向密道深处,她知道,那声音一定是用了什么功法,听起来像是在她耳边说的,人却在很远的地方。
“你,你是谁,为什么要让我到这里面来?”紫云清紧紧的靠在石门上,警惕的看着密道里面。
“紫姑娘说笑了,怎么说是我让你来的呢?不是姑娘自己要来的吗?”
这声音!“白少主!”紫云清刚刚就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只是这里有些回音,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会儿他一下说了这么长的句子,紫云清便听出来了,这分明就是白亦凡的声音。
“紫姑娘请吧。”知道紫云清猜出来是他,白亦凡不说一句废话,让紫云清向里面走。
紫云清咬了咬唇,小手一直放在心口上,心脏仍旧剧烈的跳动着,却也知道她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依言向里面走去。
密道似乎是通向地下的,走了几步面前便出现一条向下的台阶,在烛光下朦朦胧胧的,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紫云清扶着一边的石壁,缓缓的迈上台阶,一步一步小心的走着,穿着厚厚的衣服,只几步额头上便出了一层细汗,紫云清停下来,深吸一口气,解开披风直接扔到了地上,继续走。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前面突然亮起来,紫云清有些不适应的眯起眼睛,抬起胳膊挡了挡光,胳膊再放下的时候便看清楚了面前的场景,不禁吓了一跳。
前面不远处竟然有一个被铁链紧紧缚在墙上的人,看装束应该是个已经不年轻的男人,那人披头散发,衣着破烂,浑身是血,垂着头一动不动,看上去甚是骇人。
“紫姑娘是吓着了吗?”听到这声戏谑,紫云清猛然转头,这才发现白亦凡正站在旁边,手中拿着一条皮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脸上没有了平日惯有的那抹温文尔雅的笑,目光如万年寒冰,射到身上,让紫云清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白亦凡似乎也没想着让紫云清回答,转过目光看着被铁链锁着的人,弯腰提起一浑浊的水,远远的便泼过去,水中夹带了内力,毫不留情的狠狠淋到那人头上,铁链晃动发出一阵脆响,连带着水落地的声音和那人的闷哼声,在这密道中组成一种让人惊恐的声音,紫云清又是一抖。
那人被泼醒,虚弱的抬起头,头发披散在脸上,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只是一双眼睛在头发的缝隙中露出来,竟是格外的明亮,与他此时的样子一点都不相符。
更为奇怪的是,被这样对待,那人的眼中竟没有一丝怨恨,反而,带着几分喜悦和深深的……痴迷!
读懂了那人目光中的深情,紫云清像是一下子坠入了冰窖,冷得让她浑身都颤抖起来,因为,那人痴迷的对象分明是白亦凡!
“凡儿……”那人应该是笑了,这一声呼唤里是满满的爱恋。
“啪”一声巨响,却是白亦凡手中的鞭子甩上了那人的脸,紧接着便是白亦凡暴怒的声音“不准那么恶心的叫我!”
被狠狠的鞭打了一下,那人的头偏到了一边,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一大片衣襟。那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缓慢的转过头,仍旧痴痴的看着白亦凡,没有一丝怨怼。
白亦凡似乎是被他那肆无忌惮的目光惹怒了,脸色阴沉的可怕,黑眸中是毁灭般的愤怒,不等那人再开口,手中的鞭子飞快的甩开来,如灵蛇般狠狠的抽在那人身上,又造就一条条新的痕迹。
紫云清退到后面,紧紧的背靠着墙壁,捂着嘴,惊恐的看着这一切,眼泪如珍珠般一颗一颗往下掉,心中一遍一遍呼唤着紫云浅,希望她能来救她,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人早已经伤痕累累,承受不住白亦凡那带着内力的鞭子,不过三五鞭,就又昏了过去,白亦凡却怒气冲冲的鞭打了十多鞭才喘息着停了下来,阴狠的盯着那人,把鞭子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一时间,密室中静了下来,只听到白亦凡粗重的喘息声,一声一声砸在紫云清心上,沉重得快要把她压垮。
好像过了整整一天那么长,白亦凡平静下来,转过脸,看向紫云清,眯了眯眼,慢慢的向她走过去。
紫云清大惊,捂着唇,蹲在地上,又向着墙壁靠了靠,惊慌得像一只待宰的小鹿。
白亦凡在紫云清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紫云清,半晌也缓缓的蹲下来,紧紧的盯着紫云清梨花带雨的小脸,黑眸几经明灭,慢慢的伸出手,想要触碰紫云清的脸。俊脸上一片凝重,咬着牙,修长白皙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竟是很紧张的样子。
紫云清惊恐的盯着白亦凡,在他的手向她伸过来的时候,心中想着要逃开,身体却一动都不能动。
突然,白亦凡伸到一般的手猛然缩回去,立即站起身,紧紧蹙起眉,烦躁的看着紫云清那张布满泪水的小脸,黑眸中涌起了浓烈的恨意,猛然一挥手,一股掌风便向着已经昏过去的男人飞去,打在男人胸前,让那人即便在昏睡中也吐出一口鲜血。
一掌过后,像是发泄完了,白亦凡平静下来,俊脸上恢复了以往那抹淡笑,轻声道“知道那人是谁吗?”
紫云清抬头看着白亦凡,口中发不出声响,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一味的流着眼泪。
等了一会儿,紫云清不回答,白亦凡也不恼,轻笑道“他就是白谷钰啊。”
白谷钰!紫云清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即便她不理会外面的事,她也知道白家这届家主的名讳就是白谷钰,是白家少主的亲伯父。两个月前听说白家主重病,召回了在幻冥祝寿的少主,同时把白家全部交给白少主……
这样说来,两个月前,白家主根本就不是病,而是被白亦凡软禁在这里!而联想到白谷钰看白亦凡的目光和白亦凡对他的恨意,紫云清隐隐约约知道了白亦凡这么做的原因,还有……相传白家少主厌恶与人接触的原因……
“紫姑娘说我是不是应该这么对待我的伯父大人呢?”白亦凡在笑道,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温润,如沐春风。
只是,紫云清却听出了里面浓浓的厌恶和鄙弃,甚至,她觉得他是故意这样说给她听的,那么浓烈的厌弃,让她心狠狠一颤,惊恐的看着他,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看着紫云清突变的神色,白亦凡眼神一下子冷冽起来“果然是这样!”白亦凡后退两步,就像紫云清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情绪看起来有些激动。
半晌,才平静下来,斜睨着紫云清冷声道“我奉劝紫姑娘收起你那些肮脏的心思,云浅公子不是你可要玷污的。”
“肮脏?”紫云清突然道,声音有些沙哑却很坚定“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的感情!浅儿说所有的爱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要爱是真诚的,即便是一个乞丐你也没有资格贬低他。我也一样,只不过我爱的刚刚好是浅儿而已,白少主你就因为你自己无法接受便来贬低我的爱吗?”
“爱是平等的?”白亦凡震惊道,不敢置信的看着紫云清道“你是说云浅公子也知道你对她的心思吗?”
“我……”紫云清的小脸暗淡下来,垂下眼眸,紧紧的咬着下唇,她怎么敢让她知道!虽然在她问的时候浅儿告诉她这样的爱没有错,但是她也知道浅儿虽不反对,她自己却是无法接受的,所以她,也只是这样偷偷的爱着而已……
见紫云清的反应,白亦凡便知道紫云浅是不知道她的心思的了,竟不由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在意紫云浅,或许他只是不希望唯一一个他能够触碰的人也让他生出厌恶的情绪而已。
“我曾给紫姑娘时间考虑那件事,但是,紫姑娘却发现了这里,所以,请紫姑娘做好准备吧,你似乎已经没有选择了。”白亦凡不想再和紫云清讨论什么爱的问题,冷硬的转移了话题,眼角瞥了紫云清一眼转身向密道外走去“紫姑娘冰雪聪明,应该知道出去后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