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程车到达地点，石雀用手机扫了个支付码，和善的对着司机师傅笑了笑，他很正常，与一般人无异。
下车，夜幕也已经笼罩着这座忙碌的城市，眼前是一栋较新的办公大楼，灯火几乎全熄，只留下一间办公室的灯光是开着的，大楼门前两边竖立着的是樟树，因经过半个春天，树叶略青，门口没有什么广告，只是路灯的忽闪忽明有点扎眼。
石雀楞了楞，在路边站了许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尽量表现的凶神恶煞一点，毕竟这才是坏人，对吧？小说电视剧什么的反派，全是这样的，他们蛮横无理，一开口就是个老混蛋了。
石雀动起自己的脚步，迈进这栋办公楼。
他已经看过夕奕上传在笔记本里的资料了，所有的局，所有的一切，小区里的人，都是他帮忙布置的，但是幕后主谋却是这个楼里的人，却不知其中带着一丝谎言。
石雀站在电梯前等候，拿出一根烟，点燃，摸摸的抽着，电梯在他面前闭合，停在他的眼前，没有人动电梯，所以电梯不会走，一直留在了一楼。
石雀目光无神，在回忆着那些记忆，他与所谓的假父母，少时偷跑进黑网吧，回家所吃的皮鞭炒肉，明亮的夜空，独坐在房顶，思绪飘散，不知那时在想什么，但是很开心，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
但所谓的“局”中所写，告诉他，是假的，全是上面的人设置的，目的就是将他变的跟常人一般，然后按照游戏进程踏入他所设置终局中，之后被上面的人当傻子一样的弄死，证明被培养出的自己比不上他。
石雀很迷茫，宛如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走在他该走的道路上。
其实吧，石雀感觉自己的野心什么的也不大，当当社会的蛀虫，差不多的过完整段人生，他觉得挺好的，单单纯纯的追求一个双马尾，经历普通人能经历的一切，中年失业，然后秃头，对着后代吹吹牛，告诉他们要上进，虽然他没有，他觉得这样挺好的，但现在想想可真有点远。
只因为那些从他身上被引出来的东西，石雀不知道是他生来就带有的，还是一直隐藏的，都无所谓了，他对于这个社会是个怪物，当不了蛀虫了，只能成为被他人高举正义的大旗，一个人坐在光明顶上等待着讨伐他的正派，每个人都会以他的死来作为功绩。
如果放在中世纪的西方，应该要被架在火上烤，一听就感觉挺痛苦的，还是现代武器利落点。
石雀拍了拍脸，让脸上有些消退的凶神恶煞继续布满，踏进电梯。
挺好的，如果这么死的话，稍微反抗一下也应该不错吧。
生而缺失，便是罪。
……
踏进办公室，一片漆黑，只有一个青年坐在办公室的笔记本电脑前，手指按着键盘啪嗒啪嗒响，脸上反射着屏幕的荧光，背后是落地窗，夜色没有办公室里面黑，他甚至好像都没有发现石雀已经进来。
“哦，等一下，打完这一把。”
哦，发现了。
同样留着鲻鱼头的青年疯狂的操作着，石雀走到他身边，透过漆黑，看了眼名牌：雀石。
雀石对于身边的石雀似乎毫无防备，毫不顾忌的让石雀立在他身后，石雀无声的笑了笑，一切都那么儿戏，假如自己是他大概率也会这么做。
石雀看到了，那是星际争霸2，原来他一款很喜欢的游戏，也不知道雀石活在哪个版本，在对方的视野外野了4个BG，石雀当即给这个他的本体打上了菜的标签，不过却没有出声，因为他并不喜欢评价他人的打法，很快，弹出了对战结束的界面，哦，匹配，素质真差。
“那可以开始了吗？”石雀问道。
雀石说：“那就从门口开始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石雀点头，转身出门，雀石对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掏出一把R8左轮放在桌上，顺便用电脑打开了电影中西部对决时用到的名为The Good，The Bad and The Ugly的BGM，为场面更添一股滑稽的意味，那么他的使命也该完结了。
石雀站在门口嘴角抽搐了一下，调整好表情，再次推开门，目光与坐在办公桌前，两条腿搭着靠在桌沿，双手十字交叉放在胸前的雀石眼光对上，冷漠，凝固。
“没想到吧，被自己的培养体找上门。”石雀脸上是愤怒的，从风衣内部掏出沙漠之鹰，指着雀石的头部。
雀石并没有慌张，而是冷漠的盯着石雀，姿势不变。
“你居然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吗！难道我的行动对你而言就是这么容易理解吗！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是吗！”啊，雀石怎么还不动啊，我台词都快念完了。
终于雀石改变了姿势，将双腿放下，双手放在桌子上，十字交叉放在脸前，像极了某个名场面，沉着的对着石雀说道：“你的一切，都是那么无知。”
石雀脸色一沉，表情阴冷，阴恻恻的说道：“但你已经没有胜算了，我的700大狙，不，沙漠之鹰已经指着你，你只要敢拿枪，我就敢开枪，你要赌赌谁更快吗？”
雀石哼了一声，冷笑道：“是这样吗？你就这么自信你的枪比我快？”
雀石站起身，背对着石雀，看着下方川流的道路，一股神秘的气势升起，朝着背后的石雀冲去，使得石雀目光微眯，同时身上似乎也以浩浩荡荡的气势反压回去，两股气焰交叉，在人所看不到的地方纠缠，两股澎湃的气势，似是一对宿敌！
雀石头也不回，口中念叨；“你可别把我看扁了啊小子，我的枪斗术可是无比的精练！”转过头来对视，目光锐利，若鹰隼，更似利剑。
石雀带着看破红尘的沧桑，开口说道：“你，其实已经黔驴技穷了。”
言语中带着肯定，雀石表情一惊，似乎被看穿般，但嘴角扬起，哈哈大笑起来，嘴角的微微抽搐，却出卖了他，带着一股强装之意，笑声逐渐病态的背过身去，声音戛然而止，两方似乎都能感受到对面的呼吸，突然，雀石转过身，双手一摊：“其他人做的到吗？”
石雀被这个场面差点弄笑场，懒得继续跟雀石对台词，直接假装被所谓的气势所伤，栽倒到地面，眼睛闭上，等着雀石给他来一枪，这种滑稽的葬礼，挺适合他的，表情一笑。
但躺了挺久的，BGM都循环了几遍了，睁开眼，身体挺完整的，站起来，发现雀石举着R8左轮应该是挺久了，手一直在颤抖，然后只见他将持枪的右手收回，放在右腰间，闭上眼，作拔枪状。
石雀听到BGM正在逐渐往高潮去，也通过雀石的意思明白了他的想法，也将沙鹰放置在腰间，行吧，最后配合他一下，也闭上眼，静静等候着BGM高潮的到来。
静谧的办公室，两个装作西部牛仔一模一样的青年，场面滑稽，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是他们能作出的事。
高潮到来，石雀故意慢一步睁眼，看到雀石拿着左轮对着他一甩，枪声响起，呵呵，是抖枪术，还挺帅。
石雀才象征性的拔枪，对着雀石按下扳机，第二声枪响，但石雀准心都没瞄准雀石，然后静静等候着迎来自己的无边黑暗。
以这种滑稽场面结束，挺好的，也挺合适他，石雀闭着眼，无声的笑了笑。
场面顿了几秒，石雀默默无语的睁开眼，感受着自己的身上的一切，完好无缺，仿佛上天在跟他开着玩笑。
落地窗的碎片夹杂了红黄，雀石倒地，抖枪术，很帅，但是不顶用。
石雀走向前，蹲在雀石的旁边，将他脸上的微笑摆成一个伤心脸，可惜没做到，又反弹了回去。
石雀轻叹一声，准备拿起沙鹰结束自己的性命，却发现办公桌上不知何时，也可能是他躺在地上的时候，摆上了一份像是遗书的东西。
办公楼外，黑色高级轿车车灯没有打开，似是隐没在黑夜中，夕奕在漆黑的车里，将刚刚引动规则的右手放下，拿出火机点燃一股亮光，将烟点燃。
“你值三口。”夕奕将那根烟抽了三口，然后熄灭，转头看向车窗外的黑夜，一只土狗路过，毛色什么的跟十栋楼底的那条很像，似乎在流浪。
“第一口我要抽，第二口敬你帮我还人情，第三口。”夕奕顿了顿，开颜大笑：“所以是被你算计了是吧，结束之前还让我成为这个世界唯一一个凶手。”心里已经认定这个世界的培养体不算作人。
“第三口佩服你的不甘人下的骄傲！”
“多久走？我想打游戏了。”副座的青年对着夕奕嘟囔道。
“现在，傻蛋。”夕奕笑了笑，将车打上火，又说了一句：“还是傻蛋适合你，撒旦。”
车灯未开，行于黑夜。
……
我，是九档，也就是首先的雀石吧。
这是一档当时定下的，我也不太好忤逆，留下这封遗书，交代什么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哈哈哈，总而言之，我是在你之前的，所以感性因素比你少一点，同时智商也比你高一点点的，所以9岁就不合格了。
先说说这个“局”吧，一档说你会合格，所以安排了我来实行，因为两档之间，性格差异不算太大，这样也挺稳妥的，我觉得我做的还算不错，至于合格之后是什么，等你明白一些事之后，夕奕就会出来。
说说夕奕吧，他来这还人情的，我也知道他初期挺憨憨的，可能给你留下了二缺的印象，他算计了你，所有确切步骤都是他来做的，跟我无关哈，虽然我也算计了你，但是我也帮你算计了他，毕竟我两才是同类，孤独什么的，其实都感觉过，不是吗？
记得重视他一点，毕竟其实他也是个大人物，不过不是现在，哦，还有他是你的引路人。
还有关于怪癖之类的，我也有，不过跟你的不同，没那么怪，仅仅只是表现在打游戏菜而已，我想表达的是，我们刚诞生有的就多了些什么，亦或是少了些什么，但是这不是我们的错，引用一句观点，错的不是我们，而是世界，我们无法跟其他人一样，成为所谓的正常，平凡是一种很珍贵的品质，可惜我们不可能拥有，但是有一个契机，能使我们融入正常的社会中，也是我们两个所期望的，不是吗？成为平凡，成为普通，当条土狗，舒舒服服。
还有，不要愧疚，为什么这么说呢，先卖个关子，等你尝试着融入整个社会之后得出感想，以及确认你需不需要这个契机的时候，一切都会解答出来的。
我所拥有的东西都会交到你手上，放心，现场就不用管了，有人擦屁股的。
还有雀石这个你真正的名号，你自己选择是否取回。
生而缺失，无愧他人。
遗书完，字迹潦草，想到哪写到哪，一点都不严谨。
“所以我喜欢黑丝，你喜欢白丝，我们只是单纯的好色。”言语猥琐，但石雀，不，雀石却认真说道。
雀石看了看九档手里的R8左轮，将其拿起，露出一股笑容：“还是700大狙好用，你这R8不太行。”
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将左轮放入，拍了拍这把枪，我两都喜欢一枪的感觉呢。
雀石意识到了，一直陪他走过多数游戏历程的几个人，是谁。
之后每段时间，基本上都有少女来到这个办公室找雀石，来满足他的怪癖。
不正常，但无愧他人，因为基本上算是雀石的同类。
……
“走了。”傻蛋对着夕奕说道，随后化为数据流般，流逝在了风中。
“好。”这是最后一个，来见证好戏杀青的人，夕奕将他送走，他们这些过客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就如普通人在路过街道时根本记不住脸的旁人，悄无声息，消失在记忆中。
夕奕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接下来是漫长的六十年，他会陪着雀石度过这段时光，见证着这个向往普通的缺憾之人所作所为。
同时夕奕也是最大的输家，虽然之后还清了人情，谭索之事却会一直压在心头，久久不能忘却，就算是被九档设计，但毕竟是自己亲手干预了谭索的人生。
夕奕不知道怎么弥补，透过车窗，看向窗外，一个英俊的少年立于一片公墓之中，旁站一个比他矮一点的大叔陪着他，放下一束白玫瑰，清风扬起，草坪满是翠绿，顺着风向摆动着，吹乱了少年的头发，旁边大叔拍了拍他的头，顺便帮他弄了个鸡窝头。
点燃一根烟，抽完，夕奕就算是祭奠了。
因为已经吃过一次干预的苦，所以对于椎逊，就在之后再还吧，让他们陪着雀石轮转在这条时间线。
……
时间荏苒，如梦似幻，我，雀石，亦或是说十档，也随着岁月的流逝，变成了一个帅气的老头，虽然偶尔还能隐藏着身份，开着超跑去撩撩黑丝，但是我也感觉到，大限将至，若染黄季节里掉落的一片叶，不起眼。
然后，我死了。
睁开眼，却是熟悉的办公室桌子边，如果不算上高中那段的话，记忆并没有缺失，旁边地上躺着九档的尸体，左轮枪还在他手上。
我还有机会，上一次的错误绝不会再犯，这次必然会成为平凡。
也不知经历几般桑田与沧海，雀石刚回档，就见到了夕奕，他站在办公室外的门口，目光盯着雀石。
“还不肯停吗？”夕奕以为普通人一生的时间已经足够雀石醒悟，旁边带着忘了编号是多少的双马尾少女走进办公室，大概已经是第两万多个了吧。
“所以是这个世界对我的排斥吗？”雀石笑了笑，有点苦涩，几世轮回，从雀石生命线的末端再回到他办公室的起点，一直在尽力不暴露奇怪的癖好，融入社会里面，但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失败。
夕奕嘴巴左歪了一下，不理解雀石这种人为什么会一直尝试去融入社会，在他看来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成功的，因为就算没有“局”的引导，照着雀石正常的发展下去，也总会暴露，而且会影响到这个世界里的人。
夕奕回答他道：“毕竟，是某个人的培养体，并不是从始至终属于这个世界的，所以你不可能成功。”
雀石默然，接着说道：“那我合格了吗？”
“合格了。”夕奕点了点头，已经猜到雀石要问什么，接着说道：“合格之后是什么，就要你自己去看了。”
“不过先带你去取回记忆吧，至少，你不是孤独的。”
回到了刚开始的基地里，夕奕让雀石进到圆形的机械仓，躺上去，便按下了按钮。
银色的机械床上，随着一阵起落臂升起的嗡嗡声，露出了一个闭眼青年，他缓缓支起了上身，随后侧坐在台边，双手搭在大腿上交叉，举手投足弥漫着一股威压，体内的气血猛烈到似乎想冲出这个看似纤弱的躯体，黑色的鲻鱼头无风起飘，平凡的面孔此刻难掩霸气，他站了起来，周遭机械内部发出了嘎吱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银白色的雾气缭绕，眼中，宛若星河。
雀石记起了高中的事，那是九档所陪伴的岁月，两个无忧少年，亦或是说怪物，仿活在世界尽头，无人问，无人扰。
每天过着吃喝玩乐，废物一般的生活，但却光想起这些，喜悦就涌上心头。
他们才是家人。
随着九档的的最后一句：“至少这样不算太苦，我愚蠢的弟弟。”画面终结。
雀石走出仓门，目光盯着夕奕，等着他解释一下这个中二的眼睛以及被强化的躯体。
“哦，这是一档的怪癖。”夕奕坐在控制台前，转动椅子对着雀石，接着说道：“强化躯体是看你还想不想继续尝试了，可能对你而言有点用。”
“不用了，已经，够多了，帮我把这些记忆抹去，爷爷还是爷爷。”雀石目光停在一旁的双马尾身上，看得出跟第二起案件的少女是一个模板。
“好，那就送你出去吧，那里有你要的契机，我的人情终于也算还完咯。”夕奕伸了个懒腰，然后将右手放下，掌面朝上，引动着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雀石化成数据流，逐渐消失。
同时也对这条时间线段的一直轮回，心里带有歉意，但是终究是改变不了了，这个低位面，已经等同于毁灭，从自上而下变成了一个环形时间轴。
意识虽然被传出，但是已经发生的事，却会因为世界的修正而保留下来，没有雀石，夕奕，也会有着其他人，让谭索保持死亡的命运。
夕奕点了根烟，抽完，对谭索，也对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