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麦收季节,田地里没有了耕牛的身影,到处是机器的轰鸣声,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拖拉机或农用机动三轮车,用来轧麦场和拉麦。麦秸秆已经焦黄,拖拉机前头挂着小型收割机,咚咚咚,一条直线开过去,几行小麦齐刷刷被割倒在地。趁着好天气,把收割好的麦秸秆装进机动车厢里,高高堆起,最上面的人抓紧绳索,机动车发动,麦草垛摇摇晃晃被拉到麦场,然后摊开,开动拖拉机,后面拉上石磙在轧麦场上转圈,就可以轧麦脱粒了。
虽然小型农用机器已经普及化,一个麦忙季节下来,割、拉、轧、脱、晒、装,最后把一袋袋收获的粮食拉进自己家粮仓,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家里有强壮劳动力出外打工的,这几天总也要请假回来帮忙收麦,收完后,留下老弱妇孺再返回原来工厂或工地继续打工。
李中海家的田地已经与两位弟弟家和母亲家的田地分开耕种,母亲的田地由三位兄弟每年轮换耕种,收获的粮食交给母亲。目前,由于村民嫁娶、生育和死亡,联庄村的人口户籍不断发生变化,联庄第二生产组成员每人平均分得一亩五分地。李中海家五口人,一共分到七亩五分地,去掉蔬菜大棚所占一亩五分地和两亩果园,还有四亩地可以耕种小麦,收获的小麦已经足够全家一年的口粮和上交的公粮。
李卫华和弟弟妹妹跟着父母一起在田间劳作,麦忙时,要穿上破旧一些的衣服,不怕脏污和残留下麦芒。李卫华和李卫国已经很有力气,减轻了不少父母的劳作,就连李欣然也已经懂得在收割完的麦茬地里捡麦穗。收割完小麦,接着播种上玉米种子,之后继续打理菜棚和果园。菜棚里冬春季收获的番茄此时根枯叶黄,把地重新翻耕,准备栽种夏天蔬菜,虽然夏天蔬菜价格不高,一个季下来,多少总也卖些钱。
菜棚里栽满了顶梁柱,机器无法进入开动,只能人工翻土。一家人并排,每人一把地钩翻土,李欣然在后面翻出的新土里捡拾蛴螬,装进瓶子里带回家喂鸡。
李卫华与李卫国毕竟一年中主要是在上学,抓起地钩用力翻土,只一天功夫,手掌上便磨出水泡,水泡破了变成血泡,火辣辣钻心疼痛,兄弟二人也不言语,总想赶上父母干活的速度。
休息时间,李卫华和李卫国就会回头看妹妹捡到的蛴螬。蛴螬是金龟子的幼虫,属于害虫,长得又肥又白,一个个蜷成C状,放在地上稍等一会便开始爬行,十分有趣的是,它是仰面朝天,用背爬行。蛴螬爬行速度很快,好像没有眼睛,所以到处乱爬。只要有人用枝条轻轻遮挡,就能够掌控蛴螬爬行的方向,于是,兄妹三人一起,便可以进行十分有趣的蛴螬赛跑游戏了。有时,父母也会兴致勃勃过来观赛。
兄妹三人挑出自己最满意的蛴螬,在一块空地上,划好等线,把蛴螬放在等线上。没有一声令下的起跑,要看谁的蛴螬首先翻身爬行,这需要经验拿捏,不可以太过惊吓蛴螬,惊吓过度它会蜷身不动,还要让它知道周围有不安的危险,才会翻身起跑。后翻身的蛴螬也不用担心,因为前面的路很远,障碍物也多,掌控方向时,稍不留神惊吓了蛴螬,它又开始蜷身不动了,眼看着被后来的追上干着急。
这个游戏是李卫华提议的,经验最丰富,每次都拿第一名,很是得意。第二名是李卫国,而李欣然每次都是倒数第一。由于经验不足,李欣然掌控不住蛴螬的习性,一碰它,就蜷在地上开始睡懒觉,眼看着两位哥哥的蛴螬嗖嗖的往前爬,自己着急,在蛴螬周围团团转,跺脚震动地面惊吓它也不顶用。哥哥们的蛴螬快要爬到终点了,李欣然的蛴螬还在原地不动弹,气的李欣然就要哭,只好引来父母前来支招。静默一会,用草叶轻轻刺动蛴螬的尾部,只见蛴螬慢慢的伸开身体,好歹往前开始爬行了一段距离,很可惜,李卫华的蛴螬已经到了终点。游戏的规定是,第一名的蛴螬要被放生,这属于它奋勇直前的奖励,尽管它是害虫。在这泥土里,没被发现的蛴螬多了去了,把它放回田地里,多它一个不多,少它一个不少,所以,每次李卫华挑出的蛴螬是最幸运的蛴螬。放生自己挑出的蛴螬,会让李卫华有一种说不出的荣誉感。
初二下学期接近暑假前,胡忠良退学了,也不向好朋友们解释原因,自己带好书本就要回家。李卫华看出胡忠良有难言之隐,也不好多问,好朋友突然离开自己,心中虽然十分不舍得,也只好默默送好朋友一程。第二天,李卫华在家中找到一本书,在中午午休时间,自己骑着自行车来到胡忠良家里,把书送于胡忠良,希望这本书能对他有所帮助,再则,算是留作纪念。两人送上各自的祝福,李卫华便又回到学校继续上课。
期末考试成绩公布后,没有人会想到,在这学期最后一天,班主任马老师才宣布:暑假后开学,还想继续上初三的同学去景冈镇中学报道。全班同学躁动起来,开始有些噪杂,虽然之前就有传言说,高庄中学会被镇中学兼并,没想到,不等自己这一届的同学毕业,就出现了这种情况。这意味着,自己最熟悉的班集体从此开始解散,可能有些同学将不得不提前结束自己的学业,走向社会。而事实上,目前全班还有九十多位同学中,将会有一多半的同学从此离开学校走向社会。因为此事还没有来得及和家长商量,很多学生也不知道自己暑假开学后还能不能上学,所以同学们并没有把这学期的最后一天,当做与大家告别的日子。放假的激动心情让每一位同学脸上挂着笑容,和平时一样,大家打闹欢笑着离开了学校。
放假后的第二天,凌晨三点多,李卫华骑着自行车用绳子拉着父亲骑着的人力三轮车,装载着一车厢的苦瓜,去城里陪父亲卖菜。父子二人来到泽源市菜市场,天依然很黑,菜市场里的几处灯光下聚集着几位小贩的身影,正在与菜农讨价还价。李中海把三轮车停靠在菜市场路边,等待着小贩来问价。李卫华闲来无事,开始在菜市场里四处转悠,发现今天菜市场里来贩卖苦瓜的人很多,看样子今天自家的菜不好卖,价格也高不到哪去。
李卫华转来转去,不知不觉天开始亮了,菜市场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路边,各种各样的蔬菜,成捆成袋不断被搬来搬去过秤称重,然后转手结算。人们吵吵嚷嚷嘻嘻哈哈,计较着块而八毛的余款,争持不休,无论是菜农还是小贩,块而八毛的钱也许足够自己今天的早餐,所以,还是十分在意的。
李卫华回到父亲身边,发现自己家的蔬菜并没有卖出去多少,有点不耐烦,看着父亲说道:
“我看别人家的苦瓜都掉价卖出去不少,咱也别等了,便宜些赶紧卖完回家吧。”
李中海看着儿子说道:
“咱家的菜品样好,多等会肯定会卖完,估计你也饿了,菜市场大门口路边有卖早餐的,你去吃饭吧,吃饭回来,你在这里看一会,换我去吃饭。”
李卫华的肚子早就开始咕咕叫,听父亲如此说,便向菜市场大门口走去。宽阔的大路上人来车往,人们来去匆匆,汽车的尾部冒出烟气,发动机声、鸣笛声、自行车的手铃声和路边晨练的人播放的喇叭声混淆在一起,十分的噪杂。出了门口右转弯,便有一家卖早餐的人家,在此吃早餐的人不少,李卫华买了一碗豆腐脑和几根油条,在路边摊主摆放的饭桌上找到一个空位,开始吃起来。
父子二人吃完早饭,许久不见有小贩来问价。闲等着实在无聊,李卫华告诉父亲想出去四处转转。得到父亲的允许后,李卫华又来到噪杂的大街上,沿着马路边步行慢走,不断有新的场景映入眼帘,感觉很新奇。
泽源是典型的中部小城,属于山东省最欠发达的地区城市,低矮破烂的楼房到处都是,垃圾遍地,污水横流。只有那街道房顶后面,窜出一座座正在建设中的高楼,证明了这座小城正在释放隐藏起来的活力以及它不久的将来可能会变成另一番崭新的样貌出来。只是,时下建设高楼的吊车吱吱声、搅拌混泥土的当当声、切割钢材刺耳的嚓嚓声……伴随着马路上的噪杂,千万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实在让人心烦意乱。心情不爽,沿路走着,时不时却不知道从哪里又会飘来一股死水臭气,酸不溜溜,臭烘烘,加上那饭店厨房里排出来油烟味,烹饪的香料过火油炸散发出的气味,闻起来又让人垂涎欲滴。此场景真是万响轰鸣、香臭混杂,也许是在乡下长大的缘故,李卫华对此十分敏感,总想加快几步,赶紧找个清新安静处,也好静下心来,好好观察一下这城市里的风景样貌。
来到一处十字路口一转弯,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片绿色地带没有建筑物,被路边几排绿树环绕,想必是一处公园什么的。李卫华来了兴趣,加快脚步,想去公园走一走,静静心。
原来不算是什么公园,只是一个不小的城中湖泊。整座湖被分开三部分,马路右边小湖变成了污水池,黑水烂泥,蚊虫满天飞,臭气熏天。马路左边湖水碧波荡漾,点缀有藕叶荷花,湖中间被一处堤坝分开,中间有一座拱桥,湖水通过拱桥相连。这里虽称不上美景,总也凉爽清净些。李卫华穿过马路来到湖边,围着湖边行走,看到有一处伸入湖水中的凉亭,走上凉亭桥来到凉亭下,有点与世隔绝的感觉,这里安静多了。坐在亭椅上远看湖面,身边周围有几位搂抱在一起小声说话的情侣,倒也互不打扰。李卫华坐了一会,不经意低头,看见脚下一张红色纸张,上面几个大字写的十分清晰——美术招生简章。李卫华十分好奇,捡起细看,嘿嘿,竟然有专门教美术的老师,上面写着什么初级班、中级班、高级班,所教课目,素描、速写、色彩。素描分几何体素描、静物素描、石膏像素描、人头像素描,速写分单人速写、双人速写和场景速写,色彩分水粉色彩静物和水粉色彩头像。画这种东西自己还从没听说过,画画怎么会是这样画?继续往后看,原来,所授科目一切都是只为一个目的,那就是考学。通过美术去考学,真是前所未闻的事。人家老师教的原来与自己从小胡乱画的根本就不一样,怪不得我没有成为画家的希望呢!再往后看,招生要求:面向初高中生,以中考、高考为目的有志美术爱好者。似乎自己正符合这样的条件。学费也不算贵,暑假培训一个月学费,初级班三百、中级班五百、高级班六百,吃住自费,提供宿舍。嘿,好啊。李卫华一下子兴奋起来,突然有了要去学美术的想法。看看地址,写的路名自己不认识。由于太过兴奋,李卫华也不顾打扰身边聊天说话的情侣,走近几步拍拍一位男士的肩膀说道:
“哥,你好,我想问一下,你知道这个新起点画室在什么地方吗?”
男士回头看了李卫华一眼说道:
“不远,顺着湖边马路走上二百米,路边有一所农机中专学校,进去一看就知道了,它的牌子在楼上挂着呢。”
“哦,谢谢哥。”
李卫华十分高兴,手拿招生简章,向马路走去。
顺着马路走,不一会,果然看到路边有一所挂牌是农机中专的学校,进入学校大门,无人查问,径直往里走,向着两层楼上挂着的新起点招牌的楼房走去。来到一处教室门口,李卫华探头往里看,教室里有几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学生,说说笑笑,手拿画板正在对着瓶瓶罐罐画画。看他们画面上画的歪歪扭扭,倒是很有意思。正看得出神,突然觉察有一位好像是老师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子向门口走来,李卫华慌忙缩回脑袋,站直身子看着那人。
“你是来学画画的吧?”那人走到门口问道。
“我想学,不知道你们收不收?”
“收,你今年高几了,是高三还是高二?”
李卫华有点惊讶,他怎么问我是高几了,我初中还没毕业呢!看着老师答道:
“我开学上初三。”
那位老师上下看看李卫华,有点不相信,这么高的个头初中还没毕业?不过,看他穿着十分土气,想必是农村来的学生,农村学生上学晚,倒也不是十分奇怪。看着李卫华微笑着说道:
“哦,那你就报初级班,走,跟我来,我带你去填表报名。”
那人刚要走,李卫华拉住老师衣袖说道:
“老师,我还说不定呢,我得回去和俺爹商量一下,问他中不中,俺爹要是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话音刚落,只听教室里嗡的一声笑了起来,有人议论说那人说话好土气。
“哦,好吧,那你回去和你爹商量商量吧。”
“要是可以的话,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学?”
“随时。”
“哦,老师我怎么称呼您?”
“我姓赵。”
“赵老师,除去学费,我吃住大概还需要至少多少钱?”
“住宿费五十,省着吃的话,怎么着一个月也得五六百块钱,加上画画用品啥的,你准备一千块,应该够了吧!”
李卫华目瞪口呆,一个月要花费一千多块,首先想到是父亲估计不会答应了。看看老师挠挠头,李卫华略显局促,说道:
“赵老师,我现在就回去问问俺爹,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就过来报名学。”
“好吧,那你现在就去吧。”
“赵老师再见。”
“再见。”
李卫华转身往回走,脑子里一直不断重复一千、一千……。
来到菜市场,李卫华看到自家的菜卖的差不多了,父亲坐在车座上正在等待最后收摊价的小贩。李卫华来到父亲身边,磨磨唧唧不好开口说话,最后还是把招生简章送入父亲手中说道:
“爹,我想学这个,你看中不中?”
李中海接过简章,仔细看了一遍,说道:
“学这东西有个屁用,又不当饭吃!”
李卫华低着头,用脚搓着地面,不再说话。李中海看着儿子,觉得他看样子是很想去学,说道:
“问了没有,加上买画画的用品和吃饭用的,前后一共得花多少钱?”
“问……问了,大……大概六百块。”
父子二人沉静了一会,李中海说道:
“花的倒也不多,唉——你学它干嘛,学这东西又不当饭吃。”
“他们说可以……可以用来考学。”李卫华抬头看着父亲说道。
“唉——你学习又不好,就算考上高中也考不上大学,我看算了吧。”
李卫华又低下了头,用脚搓着地面不再说话。过了一会,李中海看着低头不语的儿子又说道:
“你真想学?”
“我想试试看。”李卫华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又低下了头。
又过了一会,李中海说道:
“卖完这些,我跟你一块去报个名吧。”
卖完菜后,李中海跟着儿子来到农机中专,站在门口探头看着教室里画画的学生。看学生年龄还真与儿子大小差不多,但看到他们只会画些瓶瓶罐罐,这算是哪门子画画,一个个画的乱七八糟,黑乎乎的一点不好看,回头看着儿子问道:
“你真想学画这种东西?”
“嗯。”李卫华很是坚定。
“画这玩意就想将来当画家,忽悠人呢!”
“他们说这是考学要求的,怎样考学就怎样画。”
“奇了怪了,我闭上眼睛都比他们画的好看,咋不让我去考学?”
“哎呀,爹,你说话不讲理,你都成老头了,谁还会让你去考学!”
“我看纯粹忽悠人,咱还是别浪费……”
“你好,你是学生的家长吧?”
“哦,我是他爹。”李中海伸手去与老师握手。
李卫华慌忙介绍道:
“爹,这位是赵老师。”
“赵老师你好,我是来给俺儿子报名的,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学?”
“随时,来,跟我填个表吧。”
李中海和李卫华跟随赵老师找来到办公室,办公室还有两位老师正在说话聊天,看到有家长领着学生过来,慌忙起身让座。
填写完报名表,李中海翻身衣兜找钱,零零碎碎一共翻出不到一百二十元钱,看着赵老师说道:
“俺先拿一百,回头来学时再补上,你看中不中?”
“可以,可以。”
“我就怕他和别的小孩打架,你们老师可要管的严些。”
“李先生这个您放心,我们这里不允许打架。”
听赵老师介绍一番画室的管理规定后,李中海放心与老师们告别,说,明天就让儿子过来学画,与老师们一一握手告别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李卫华骑上自行车,独自带上凉席、被单、蚊帐和一套替换的衣服就出发了。出发前,母亲塞给七百元钱,再三叮嘱儿子,钱一定要藏好,万一不够用就回家来拿。
来到画室,李卫华交完学费,赵老师在一张纸上写下需要买的画画用品,然后交于李卫华手中,让他中午尽快买好,不远的学习用品店就有的卖。还说,前期画素描,只需要纸张、各种类型的铅笔、一块橡皮、一把小刀和一块画板,并不需要花多少钱,后期开色彩课,需要买颜料和画笔,就花的多些,你带的钱最好不要乱花,别到时候没钱买颜料。
交代好李卫华,赵老师领着李卫华来到初级班画室,把李卫华给一位二十多岁的女老师王老师介绍了一下,很多同学抬头看着李卫华交头接耳说笑,然后赵老师带领李卫华去宿舍。
李卫华推着自行车跟随赵老师穿过两层楼房的过道,来到后院。这里杂草丛生,眼前同样一座两层楼房,只是比前面的教学用楼房破烂,看起来十分荒凉没有人居住似的。李卫华把自行车立在宿舍楼梯口处,拿上行礼跟随赵老师上了二楼,在过道上行走,经过的所有房间床铺都是空着的,只有过道尽头一间房里摆放三张床,两张床上已经有人居住。
房间里有一位学生正在整理自己的床铺,赵老师指着最后一张空床位说道:
“你就睡这张床,别的没什么事了,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上午把该买的画画用品尽快准备好,你们俩可以一块去,他也是刚来的。”
赵老师说完转身走了出去。李卫华放下行李,坐在自己的床沿,看着个头不是很高的舍友问道:
“你好,我叫李卫华,你也是农村来的吗,我看他们城里的都是走读?”
“我不是,我是东河县的,我叫刘学东,你今年是高几?”
“我是初中生。”
“哦,我中专毕业,下年准备再参加高考试一试,你以前学过画没有?”
李卫华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我们初中那里没有美术老师。”
“你收拾一下你的床铺吧,收拾好我带你去买画具,正好,我也缺不少东西,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告诉你。睡这张床铺的我今天见过他了,他是高三复读生,是水浒县的,他现在上课去了,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下。”
“好的。”李卫华赶紧起身整理床铺。
中午午休时间,李卫华和刘学东买好画具回来,进入宿舍,看到一位个头和自己差不多,有点胖,但头发却出奇的长,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一只眼带有明显的黑眼圈。很是奇怪,这人看起来,第一感觉怎么像一位神经病!刘学东为二人介绍,原来他叫冉鹏飞,非常热情,说话倒还挺客气。听冉鹏飞说话给人的感觉挺实诚,只是他不时猛甩起头发露出全张脸的动作,自我感觉很潇洒,还是让李卫华觉得他特别屌。
下午,李卫华来到初级班画室,王老师安排他去画一组几何形体,把画画的基本要领、握笔的姿势和透视的原理讲解一番后,便去为其他同学指导改画。两节课之后,李卫华已经把同一组的几何体在不同角度各画了一遍。等王老师再次站到李卫华身边后,发现他已经画了好几张画,每一张画的透视竟然出奇的准确,线条也画的比较流畅。王老师一脸惊讶,看着李卫华说道:
“你确定之前没有学过?”
李卫华看着王老师摇了摇头。
“你真没学过?”
“没有。”
“好吧,承不承认在你,线条透视的基础你不用画了,我给你说一下上调子的基本规律,你现在在造型的基础上可以深入塑造了。”
王老师把塑造形体的三大面五大调子和排线、擦、涂、揉、抹等技法为李卫华讲解一番,之后做了一番示范,让他按照这个方法去画。
李卫华按照王老师的指导去画,王老师不时转到李卫华身边看一看。快放学时,王老师突然拿起李卫华的画板举起,面向其它同学说道:
“看到没有,按照这种方式去画。给你们说过多少遍了,用线要流畅,三大面五大调子,黑、白、灰、明暗交界线、反光、投影有那么难画吗!学学这位同学,人家一下午画了好几张画,看看你们,一天画好一张的有几个!还有的磨磨唧唧画了好几天完成不了一张画!就知道说话聊天胡打闹,坐不住一会,能安心画画吗!”
听着老师好像是在夸奖自己,李卫华觉得很不好意思,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在受老师批评,被表扬这种事还真没有过,原来受表扬的感觉就是让你浑身起鸡皮疙瘩。
到了晚上最后一节课放学前,李卫华又画好了一幅画。王老师拿着李卫华的画板,领着李卫华来到办公室,让赵老师看画,说道:
“他说他没学过,要是真没学过,这一点通,说说要领他就明白,怎么可能!不管他学没学过,我看他在初级班待着也已经没必要了。”
赵老师反复看了看李卫华画的素描几何体,抬头看着李卫华说道:
“明天来中级班画室吧。”
晚上,三人在宿舍说说笑笑,好像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拿着各自的洗刷用品,一起去杂草纵生的院子里一个水龙头旁去洗刷。脱光衣服洗了凉水澡,凉爽多了,只是院子里蚊虫太多,受不了叮咬,洗完之后赶紧回宿舍,在各自蚊帐里又开始聊天说话。刘学东说起自己在中专上学的趣闻轶事,与大家分享,而冉鹏飞说他已经参加高考五年了,把李卫华和刘学东惊的目瞪口呆,不相信是真的。冉鹏飞说信不信在你们,我每年换好几个妞,现在泡的妞都不下于几十个。李卫华和刘学东更是目瞪口呆,这人说话真没个把头,吹起来无边无际,他咋不说画室里也有他女朋友呢!冉鹏飞倒是满不在乎别人的怀疑,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讲起他的浪漫故事和参加艺考的经历来。李卫华坐在蚊帐里,看到外面落满了蚊子,不时抖一抖蚊帐,把蚊子吓跑。听着冉鹏飞讲话,好像他的故事没完没了,也不管别人听没听,仰面朝天,头枕双手面,一直说个不停。李卫华和刘学东出于礼貌,看着躺在床上说话的冉鹏飞,见他一直喋喋不休,听着听着开始显得不耐烦,不时两人对话,聊一聊各自家乡的事。两人觉得聊的有趣,就不再顾及冉鹏飞独自在说什么,一问一答聊了起来。而冉鹏飞还在自己说话,说的高兴时还会自己突然哈哈笑起来,就这样,直到熄灯睡觉,他还在不住嘴的说着。熄了灯冉鹏飞还在自言自语说话,过了好一会,李卫华实在受不了了,侧起身对着冉鹏飞的床铺说道:“冉鹏飞,你说话能不能小声点?”听如此说,冉鹏飞确实说话声音小了很多,只听到嘀嘀咕咕声,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李卫华躺在床上,听着漆黑的房间里发出嘀嘀咕咕声,心里惊叹:“乖乖,原来他真是个神经病!”
第二天一早,三人被刘学东的闹铃声吵醒,李卫华迷迷糊糊坐起来,懒洋洋,刚伸了个懒腰,突然看到躺在床上的冉鹏飞猛地一下坐起,下床穿上拖鞋站立,举着双臂,左右弯腰几下,大声说道:
“哎呀,一觉醒来真爽啊!兄弟们赶紧起来,洗刷后咱们去吃豆腐脑,有一家味道不错,你们第一次来,我带你们去,这顿我请客。”
李卫华和刘学东看着冉鹏飞又开始目瞪口呆。李卫华心里惊呼:“乖乖,他到底是不是神经病?这还是昨天晚上那位喋喋不休的冉鹏飞吗,怎么一下子又正常起来了!”
李卫华和刘学东起床,冉鹏飞站在床边摇着脑袋,扭扭腰,骨骼发出咯嘣咯嘣响。带好洗刷用品,李卫华首先走了出去,刚来到楼下楼梯口,两眼盯着一片空地愣在那里:“我靠,我的自行车呢?”慌忙四处看看,楼梯背面也没有,蹭蹭蹭,又爬上二楼,回到宿舍,看着二人问道:
“你们俩个昨晚有没有骑我的自行车?”
刘学东和冉鹏飞有些莫名其妙,说没有骑,问李卫华怎么回事,李卫华说我的自行车找不到了!冉鹏飞大声惊呼:
“还有这种事!”说完,二人和李卫华一起向楼下跑去,帮忙在半人高的杂草丛中找找看,的确没有了,冉鹏飞说道:
“别找了,肯定被偷了!”
“我看你是上了锁的!”刘学东说道。
“是锁上了,可还是没有了!”
冉鹏飞说道:
“只锁上个车轱辘没用,你那个自行车扛起来就扛走了。不用找了,该洗刷洗刷,该吃饭吃饭,着急也没用,以后注意点就行了,别再丢了什么值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