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抄的近路,此时刚好走到翠花房间的后窗户脚下,因为房门开在另一边,她还得绕上一小段路。正欲起身,忽从头顶斜上方的窗户里传来翠花和婆婆墨梳的说话声,两人声音故意压低,但因为窗户开着,平安依然听的清清楚楚。
“AK,我想回去,我……我撑不下去了,这里的人好复杂,好……好可怕!”翠花的声音,微微颤抖。
“再过二十年下一轮监视组就来接班了,到时咱们都能回去,YOO,你忍一忍。”墨梳的声音。
“可我真的等不了,我受够了!AK,要不你给我吃药,我记得你那儿有一种吃下去能一直睡着的药,就给我吃那个,让我睡上二十年好了!”
“傻啊你,是药三分毒,哪能随便吃!三百年你都忍了,二十年你一定可以的,坚持一下,时间转眼即逝。”
两人沉默。
平安听的云里雾里,什么诶剋,什么唷,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这两老又互相取名字玩呢!还三百年呢,她们都说些啥啊!
“不能回去,又不给药吃,那我再换个身份,割风对我太好了,我不忍心他再这么等下去,真是的,跟他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翠花,他就是不信!”翠花又开口了。
此时,平安的注意力被草丛里的一只百足虫给引了过去,欢喜的盘算着:“这只马陆不错,脚够多,抓来吓唬棉绵最好了,让她给我吃酸李子!”
怕虫子跑了,她捡起一根树枝戳了马陆一棍,那虫子即刻蜷成一团一动不动,她便趁机摘了一片大叶子包严实了,刚想离开,见不远处有条更大的,忍不住蹑手蹑脚的跟上去。
窗内的对话还在继续,平安的心思全不在两人上头,只是偶有几句顺风溜进耳朵里。
“你的电波盒又乱放,上回遗失了一次,险些引发自爆,不长记性!”墨梳像大人教训小孩子般责怪翠花。
“绳子断了,忘了找新绳子穿上。AK,我想重置。”
“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翠花坚定道。
“每重置一次就要承受几个月的持续头痛,哎,你啊你,估计在我们十人中,你的置换次数最多了,也最受罪,再这么下去,你的记忆迟早得受损!”墨梳道。
“这边的记忆不要也罢,最好一抹干净!AK,回去后你可不能提起我这边的工作,太丢人了,他们要笑话我的。想一想,当初我就不该进监视组!”
“上峰是条有名的老狐狸,他既选中你自然有他的考量,当时你即便拒绝,他也会想办法让你接这个任务,逃不掉的!”
“都怪我准备不周,来之前没仔细研究下这边的资料,不然何至于次次都活的狼狈不堪!AK,还是你厉害,加起来才重置五次,无论哪种身份你都游刃有余。”
“YOO,别忘了,我可比你多五百年的资历,之前还是个社会学家,自然比你强一点。不过,我也挺累的,这边人际关系复杂,事事都要算计。”
“是啊,接任务时,我一百岁都不到,阅历太浅。对了,你有组长的消息吗,他和桃桑几百年没音讯了。”
“下个月我去一趟不离岛,总觉着……他还在岛上。至于桃桑,他消失的太彻底,我束手无策。”
“天眼岛那边也没消息?”
“天眼岛哪会管我们?YOO……你可曾怀疑过咱们监视组存在的必要性?”
……
平安找着找着便走远了,她全当婆婆和翠花在唱戏,唱戏的戏词哪有句真的!
直到抓了四条个头肥大的马陆,平安才志得意满,回过头去看望翠花。
刚到翠花门前,就见割风老伯在房门外心急如焚的走来走去。
平安知道准是翠花不让进,便揶揄道:“割风,大热天的,你跺脚取暖呀!”
“丫头,又笑话伯伯了,快,快进去帮我瞅瞅花花到底得了啥病,严不严重?”割风的眉毛拧成了两条老疙瘩。
“瞅啥呀,花花好着呢,”平安想到刚才屋内的对话听出翠花中气十足,摆了摆手道:“不用想了,又是被中院的病人给气着了。”
说着也不理会割风,径自推开房门跳了进去。
墨梳和翠花还在小声说着什么,抬头见到平安,两人同时绽出溺爱的笑意,墨梳上前一把搂住孙女:“小东西,这么快就吃完早饭了?让婆婆摸摸小肚皮,看看鼓多高了?”
平安被墨梳摸的咯咯直笑,生怕装在腰间挂袋里的虫子抖落出来,便嚷道:“墨墨,你饶了我,饶了我……”接着溜到一排围裙前,指着最小的一件道:“这是棉绵姐的吧,刚好我有东西给她。”
说着从挂袋里掏出用树叶包裹着的虫子,放进围裙的口袋。
“小宝贝懂事了,开始管棉绵叫姐姐了?”翠花笑道。
墨梳觉着情况不对,她太了解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孙女,若管谁叫哥哥姐姐叔叔伯伯的不是对对方没好感,就是要使坏!不过她也懒得掺合小孩子间的恩怨情仇,当做没看见道:“平安,呆会儿的青囊集议,我预备了要讲针药麻醉,可咱们的翠花身体有恙,婆婆放心不下,所以婆婆想了想,就你来讲吧。”
“我?”平安一指自己的鼻子。
“怕了?”
“我才不怕,只是……,干嘛不让爹讲?”
“你爹那个啰嗦鬼,他讲也得有人听!何况你爹虽在断诊上无人能及,针灸却通而不会,一个银针都不敢碰的人,能让人信服吗?婆婆记得,你从五岁就开始执针了,六岁正式接诊,现在八岁了,也算得上半老师傅。何况最近几个月,你已不下十次给西馆的学生演示针刺麻醉,你的资历是没问题的。”顿了顿,墨梳加重脸上的严肃:“平安,你可是我们平家的独苗苗,将来医馆只能靠你发扬光大,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会独当一面了!”
平安认真的听着,禁不住心潮澎湃,墨梳不说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厉害!身上的担子有这么重!于是小身板往上一挺,傲然仰着小脑袋道:“墨墨,平安绝不让你失望!”
墨梳欣慰的点头。
而此情此景却让翠花脸色颓废,低下头小声呢喃:“哎,人比人气死人,小平安才八岁呢,我都多大了,……哪天我要有这样的胆色和勇气就好了!”
平安跳上床摸摸翠花的发鬓道:“花花不是没勇气,花花就是太好了,对谁都好!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嗯……那个鞋老三又欺负你了吧,她是什么狗东西,听说都逼死了两个儿媳妇了,有点臭钱跑到咱们医馆住着不肯走,还敢欺负我们花花,看我不收拾她,下次给她扎针扎到她哭……”
小女孩一副伶牙俐齿的小大人模样,把翠花和墨梳逗的捧腹大笑。正说的高兴,平安的注意力忽然被翠花枕边的一个小玩意给吸引了,就在翠花笑不可支时,随手拿了起来左看右看。
小东西只有拇指般大小,是个盒子的形状,全黑却有幽幽的亮光,拿在手中触感奇特,平安忍不住在上边按来按去,刹然,盒子亮光四起,并不停发出“哔哔……”的响声,吓得她慌忙将小盒子给扔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翠花如同中邪般口吐白沫往后栽倒,只在瞬间便不省人事。
“花……花花,怎么了,我……花花……”平安吓得大哭。
墨梳也慌了,忙捡起地上掉落的小盒子,在上边按了一按,光亮和声音同时消失。
“平安,你干的好事!”墨梳第一次冲孙女发脾气,牙咬的咔咔响,疾步上去解开翠花的衣服合掌压在胸前一下一下的往下按。
平安头次被墨梳骂,哭的更凶了,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别哭啦!”翠花不见醒转,墨梳扭头喝止,神情既烦躁又忧心。
平安立即止住哭声,闭上嘴压抑着兀自抽泣。
就在此时,前院过来人,提醒大医墨梳青囊集议要开始了,让赶紧过去。
墨梳稳了稳心绪,走到平安跟前抹去她小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平安,这回要靠你了,婆婆怎么教你,你怎么讲,知道吗?”
平安点头,指着翠花道:“你也答应我,一定要救活花花!”
墨梳道:“放心吧,我在翠花就不会有事!”
于是,平安跟着来人去了前院正厅。
打从会走路开始,一月一次的青囊集议平安都被墨梳带在身边,如此大的场面在她眼里只当家常便饭,所以此时上台她压根就不知什么叫胆怯。
底下黑压压的一群人,无不瞪大眼张大嘴盯着台上的小女孩,一头雾水的不懂大医墨梳唱的哪出。
当初葵女皇敕建平安医馆时特意请来了大匠摄章,前院大正厅被摄章建造的鬼斧神工,人站在正厅最北端的一个小场子里边说话,即便声音再小,厅内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见。
平安让人搬来一张台子,她站上去清了清嗓子,亮声道:“婆婆有急事走不开,今天就由我来给大家讲解针药麻醉术。”
底下群情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