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一跨进医馆,便看见墨梳拿着根银针饶有兴味的戳着一个小碗,小碗里是已经凝固的某种膏状体,绿不绿黑不黑的,还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平毓和夜昙都捂着鼻子躲的老远。
“什么好东西?”平安凑上去,只要是墨梳看中的肯定就是个宝。
“你的血。”墨梳道。
“我的……血?”平安并不知道她几日前疗伤的详情。
墨梳便将她伤口染毒的事说了。
“婆婆,你莫不是爱屋及乌,连我的臭血都舍不得扔吧!”平安嘻嘻道。
“你这死丫头,你婆婆可没有嗜臭癖,你闻闻看,这血里都有什么?”墨梳将小碗递到平安鼻子底下。
“天啊,太臭了!”平安被那腥臭味逼的连连后退,她可没兴趣去闻它。
“瞧瞧你,还想做大医呢,这点味道都受不了!”墨梳嗤了一声。
平安最受不了墨梳的这种表情,往常学医的过程中只要墨梳稍微流露出不满,她便会用上十倍的功夫补足,于是平安上牙一咬下嘴唇,忍着那欲呕的臭味闻了一鼻子。
“如何?”墨梳坏笑道。
“不好闻!”平安撅起嘴。
“别跟我绕圈子,我问你咬你的那狗都服用了什么?这狗牙也忒毒了!”
“嘿嘿,你考我啊,咱们赌一赌,要是我说对了,你得答应明日准我跟千字去观海。”平安长到十二岁已经有充足的行动自由,她想去哪里说一声便是,不过这次是独自出远门,怎么也得跟墨梳报备一下。
“你跟千字两个小丫头去?你不怕被人贩子给拐了!”墨梳果然忧心。
“假惺惺,想当年是谁狠心把我一个人扔在深山老林采草药的,连虎豹豺狼您都放心,几个人贩子你怕啥。”平安故意提起旧事,那一次她险些就被扑上来的老虎给吓死了,还好她的拳头够硬。
“我那是考验你,那一次我可没走远,一直跟着你呢。”
“真的?”
“你这白眼狼,你不记得当时曾有人一声尖叫?我见那猛虎就要朝你扑过去,我朝那虎屁股射了一针,老虎才没咬中你,我相信你接下来的拳头足够给他致命一击。”
那时平安的确听到一个女声,不过因为情况太紧急,她对那一声尖叫未上心,加上墨梳那种小姑娘似的独特嗓音,她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女孩呢。
“骗我,我怎么没看见虎屁股上的银针?”平安犟道。
银针既是墨梳的行医工具,也是她的独门暗器,加上一点墨大医特制的麻药,那一针的确可以在瞬间制伏一头猛虎。
“傻丫头,你下山叫人的时候,我早拔了下来,要是被你发现了,我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别扯这些了,你快说说看那狗的主人到底给它服了什么,你要能说对,我就准你去看海。”
平安心里一阵感动,她因为当年的那件事暗自对墨梳失望了很久,原来她一直都在守护她,她真是一个大笨蛋。
“简单啊,”平安装作若无其事,其实眼中早已晶莹,她故意转过身,脚步轻松的跳了跳眼泪便收了回去,“那狗的主人每日给那狗服用微量的鸩毒,然而鸩毒这种东西乃毒中之霸,毒性很是厉害,狗主人便又在鸩毒中加了毒毒丹。
此种毒毒丹乃煌国北沙一带的王蛇毒液加北沙饥草和北沙参炼制而成,毒毒丹中的饥草本身是无毒的,不过它却有一个特性,便是遇毒助毒,当它与王蛇的毒液混在一起便将那毒液的毒性加大了百倍而不止,所以所谓的毒毒丹事实上与鸩毒的毒性不分伯仲。
毒毒丹不仅是一种毒药,也同时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解药,运用的原理便是以毒攻毒,狗主人给他的狗同时服用这两种毒药就是这个意思了。
然而毒解了,给狗服毒也就没意义了,所以狗的主人又加了第三种药,那便是藏得住,藏得住乃巽国的一种海兽,这种海兽什么都吃,腐烂的海鱼,各种动物的尸体,甚至带毒的各种动植物它都不忌口,因为毒它不死,于是便有人专门豢养此种海兽,喂之以各种至毒之物,毒蛇毒蜘蛛蟾蜍之类,再给活的藏得住放血,以它的血炼药,这种药服用之后能将体内的毒收敛再消化,变成带毒体。
狗体内的鸩毒被毒毒丹解了狗是没事了,但其实这两种毒并未被狗排出体外而是被藏得住给留在了体内,三种毒物长久下来也就造就了它一身的毒性了。
别说咬我一口,只要那狗的口水滴一滴在我摔破的手掌上,我都可能被它给毒死。”
“厉害啊!”缩在医馆一角的平毓竖起大拇指,“平安,看不出来你懂的真多诶!”
“又是从那本书上看来的?”墨梳倒不意外,反而有些生气,“正经的书不看,天天抱着封老头的破书当宝贝,你啊你!”
那本书当然就是《不离奇物录》。
“哎呀,那可是好书,要不是我治好了封老头的风湿腿,他还舍不得给我呢,据说不离十四国,民间流传的不超过三本!我当然当宝贝了!嘿嘿……婆婆,你倒说说看,我说的对不对?”
“对了一大半,不过还有一种毒你可没说出来。”
“还有?……”平安敲了敲脑门,又闻了闻那碗臭血,绞尽脑汁偏是闻不出第四种毒,她只好可怜巴巴的望着墨梳,用以前千万次认输而求知的眼神。
“罢了,告诉你吧,第四种毒就是狗毒!我问你,咬你的那狗是不是耳朵很短,尾巴也很短,通体黑毛,毫无杂质,但狗脖子之下却有一撮绿毛的?”
“嗯……好像是的,我当时也没看那么清楚,不过你说的那撮绿毛我倒有点印象。”平安一拳揍过去,狗脑袋都打瘪了,自然看清了狗脖子下的皮毛。
“这种狗叫绿猷,它的狗牙比北沙王蛇的毒液还要毒,被普通的绿猷咬伤,不出一个时辰必死无疑!”
墨梳加重的语气让平安遍体生寒,当时若不是千字拉着她跑开,又被永言快马送回医馆,稍有耽搁,怕是她早没了小命。
无际真可怕!
“你杀了煌国太子的爱犬,以无际的个性必不罢休,你还敢出门去观海?”墨梳道。
“哦,我今天见了他,这位太子亲口允诺只要我身在葵国他就留我一命。”平安对墨梳从不隐瞒任何事,便将千字与无际的关系说了。
“奇怪,无际是个阴骘之人,虽年岁不大,但他思虑深远,没好处的事以他的个性是不会做的。不是我瞧不起千字,千字的长相虽算得上清秀,却远不至于倾国倾城,她也不够聪明机灵,身世更不用我说,无际堂堂煌国的太子怎么对她死心踏地了?更重要的是,千字是我葵国人,做个侧室倒无可厚非,做正室太子妃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煌国的皇后可从来都是煌国的女子担任。”
“我哪知道啊,娘不是常说感情这回事没道理可言么,无际偏偏就喜欢千字呢,这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再说了千字哪儿不好了,她善良纯朴没心机,而且她还很耐看,是属于越看越好看的那种,反正我觉得咱千字挺好的。……饿死了,娘,快去做饭吃啦。”
吃饭之时,平毓提起了那一日见过的蓝域银针,说吃完了饭想再观赏观赏,听说蓝域银针在月色下流光溢彩曼妙无比。平安当时晕厥了过去,这会儿也吵着想看,墨梳拿这对父女无法,只好答应。
“娘,你做的饭菜真难吃!”平安抱怨道,她的胃口已经被厘舫的那顿饭菜养刁钻了。
“谁说的,我觉得我娘子的饭菜是最香最好吃的!”平毓忙道。
“切,护短!”平安嗤之以鼻。
“难吃你不也长这么大了,有本事你将来嫁一个会做菜的丈夫,那你可就有口福了。”夜昙道。
“嘻嘻,娘你真聪明,我想好了将来我就嫁给厘舫,他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脸皮真厚,一个姑娘家嫁不嫁的哪好意思放嘴上说的。”墨梳摇头道。
夜昙听了可不高兴了,脸色一沉,盯着丈夫道,“哼,你娶不到的女人,就让那女人的儿子娶咱闺女,你说,是不是你唆使咱平安嫁给厘舫的?”
平毓一副受怨的表情看着平安,平安只是笑而不语,这一对活宝父母总爱醋来醋去。
吃过了饭,墨梳果然取出了蓝色锦盒,一家四口围坐在月色下看的不亦乐乎。
“给我一根……真好看啊,像琉璃一样,还有七彩呢。”夜昙道。
“比琉璃好看多了,婆婆,你送给我吧,爹他不会针灸,传给他就太可惜了。”平安道。
“谁说的,为了这套银针,从明天开始我要学针灸!”平毓踌躇满志道。
“平安,给你了。”墨梳想也未想便将盒子递给平安。
平安一愣,如此轻易到手,墨梳至少应该考考她或者等她再长大一些,要知道蓝域银针可是稀世珍宝!
“不公平!连一个竞争的机会都不给。”平毓沮丧道。
“没了银针你还有我呀!”夜昙拿肩膀轻轻碰了一下丈夫。
平安翻了一个白眼,懒得理会父母,抱着墨梳揉来揉去。
“无论什么样的银针,能治病就是最好的,这一盒银针比普通银针多了祛毒吸毒阻毒的功效,我早该拿出来用,雪藏了这么多年实在浪费了它诸多好处,平安,今后你就用它了。”
“婆婆真好!”平安在墨梳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拿过盒子藏在胸口,“我保证让它发光发热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