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幽离混吃等死的日子结束于清晨踏入她宫门的那位老太监,那位老态龙钟的大太监推开朱红色的斑驳的宫门后用浑浊的老眼扫视了四周一番,最后定格在殿门前着素白衣裳用白纱遮住脸的年幼小姑娘。
“幽离公主”老太监沉吟了些许后唤了一声。
暮幽离转过脸来,白纱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她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大概明白没什么好事,她往这宫里安分的待了一年,就昨天抢了个灯今天这事就找上门来了。
暮幽离后悔不已,认准了一会儿老太监说什么她都一口咬定不知道。
老太监不慌不忙的未等到她回话就行了个礼开口道“奴才在这儿先恭喜幽离公主了”
“恭喜什么?”暮幽离有些奇怪,微微垂下的眼眸转了转定格在老太监皮笑肉不笑的老脸上,心头不由有些发怵。
“自是公主为暮晚国作出的贡献与尔等民众对公主的感激”
这话就奇怪了,暮幽离心一沉,她这一天天混吃等死的,竟还做什么贡献了?着老太监莫非是在套她话?
“公主没听说吗?公主他日该启程去青玄国作为青玄国的质子确保两国的友好合约,近日这事在宫中都传遍了,大家都感激公主您为暮晚国作出的贡献呢”老太监阴阳怪气的上前两步扯住了她胳膊,干枯坚硬的手指似乎要扣到她细嫩的皮肉里,暮幽离一时愣着没反应过来皱着眉想挣开,那老太监却硬把一件青色的衣裙塞进了她怀里,警告的拽着这个宫里最年幼也最不受宠的公主“公主快去把这身换上,打扮的好看一点,莫要让青玄国耻笑您贵为一国公主的风度。”
这就是她在宫中的地位,一个近乎透明的弱势的公主,她的身份不容许她的忤逆,暮幽离沉默的搂着跟她一般宽大的衣裙暗暗叹了口气,不大高兴的回了房内换上了那身不甚合身的宽大的青色衣裙,布满灰尘的铜镜中映衬出她穿着衣裙笨拙难行的样子,稚嫩的面孔上一双暗黑色的眸子逐渐露出危光。
放虎归山啊,暮幽离暗暗的想着,虽说她们不怀好意可这选为质子出去倒还真不让她讨厌,还不等她想法子就给她搞出去了,她本来还以为可以在暮晚国多安稳的活段时间呢。
暮幽离慢吞吞的跟着老太监出了宫门,第一次呼吸到了清晨外面世界的空气,她贪婪的一边大口呼吸一边盯着所到之处的模样,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皇宫里什么样了,常年的蜗居在院落中不被允许出去,此时跟着老太监路过的每一处都是她近乎陌生的光景,她新奇又无知的样子吸引饿了路过宫女和侍卫或惊异或不怀好意的眸光,暮幽离感受着那些情感将其示若无物般抛在脑后。
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她懒得跟那些人计较,反正她很快就要走了,走前再记一记这处令她厌恶的宫殿的样子,以后就再不回来了。
直到一路到了主殿暮幽离才回过神来,眼眸暗暗的扫过四周,果然尽是些有几分熟悉又厌恶的妃子和公主皇子,正中王座上端正的中年人想必就是她久未谋面的父皇了,面貌威严,着装华丽繁复的如同一只开屏的公孔雀,暮幽离仿若在看一个有趣的物件,毕竟她与暮沐可没有任何感情。而暮沐身旁站的那人暮幽离则再熟悉不过了,着一身紫色华贵衣裳的美妇人便是与她恩怨颇大的成冷容容娘娘,几年不见了,保养再好也遮不住眉间那细密的纹路了,还是一如即往的尖刻的让人讨厌。
再往下去一些的,是一位同样着紫衫的青年,眉目是与成冷容相似的狭隘,是她的宝贝儿子储君暮尧皓,而成冷容的另一个宝贝女儿暮水淑确是不在,听说是去拜师学艺。留在宫中的是柳妃两个不学无术的公主暮依凝和暮依华。她们两个望着她的目光一向都是不怀好意的。
暮幽离躲开他们眸光不动声色的垂着头,她讨厌这殿里密不透风的打量的眼光,跟针似得扎着她不舒服。
“暮幽离,当今我暮晚国位于为难存亡之际,你作为一国公主也理应给国家做一些贡献了”暮沐的声音从高台处传来,暮幽离抬头望着她这位父皇,眉眼间倒是没什么情绪起伏,反倒是弱弱的开了口,“依父皇所见,是想要幽离做什么呢?”
老匹夫,就知道他不安好心,暮幽离本就年纪尚幼,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台下格格不入,依然是往日暮晚皇族眼中那懦弱无能好揉圆捏扁的样子。
一旁的成冷容耐不住先开了口,“幽离公主莫要怕,父皇怎么会害你呢,我们可是从小把你宠大的,要说做什么,自是也为了公主着想,这番召公主前来,是国主心善念起幽离公主的母妃出自青玄国,有这样的机会便念着你让你回国看一看你母亲的亲人,听青玄国的使者说他们念着你已良久了。”
不愧是成冷容,谎话信手拈来一番说下去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暮幽离不想跟她纠缠,她不说话成冷容也定会笑容满面的替她在青玄使者前圆过去,索性卖她个面子。
见暮幽离不说话,成冷容脸上笑容更盛“幽离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过你父皇啊。”
“幽离谢过父皇”
“我一向是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着的,路途遥远,我给你收拾了一番行李,正好也带上你母妃的遗物让她护送你平安前行。”成冷容慈祥的笑容在暮幽离眼里狰狞可怕,她知晓成冷容是放手了,肯把青含沙遗物放给她了,这是警告她走之前乖乖的。
“谢过贵妃娘娘替幽离如此着想,此番离去也不知何时能还,幽离再次谢过兄长姐姐们之前百般照顾。”暮幽离配合的拿袖子糊了糊脸,知晓自己戴着层白纱他们定是瞧不见她那暗中窃喜的样子。
“想着幽离要离开我们,臣妾这心就痛”一旁的柳妃也抹着眼泪装着样子,“还记得你小时候常来找姐姐们玩,一转眼这么大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瘦小,我现在还记得你母妃临终时的样子,那般的叫人心疼,一转眼你也要离开我们了。”眼角虽有泪,可她唇间分明是带着笑的。暮幽离盯着她,眸子里的笑意沉下几分。
她记得这个女人,在她小时候是个顶顶不敢安分的讨厌的人,这么久了,还是一样讨人厌。
“如果大家那么想我,幽离也愿意留下来,毕竟年岁已远,我又不认识那些母妃的亲戚,还不如在暮晚国待得自在。”暮幽离眨着眼直勾勾的盯着柳妃,声音软软的“柳妃那么想幽离吗,柳妃愿意让幽离留下来吗,这样柳妃的心就不会痛了。”
柳妃蠢成冷容是不蠢,她脸色耷拉下来阴阳怪气的应了一句“幽离莫听你柳姨胡言乱语,你只要知晓我们都是心向着你的,把你送去自然也是为你好的,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幽离且随着公公去吧莫要叫青玄使者久等了。”
暮幽离嘴角挑了挑,眸光沉了下来,“幽离一直都是知晓的。”钟鼎的声音从极远地方传入,震的人心神不宁,她知晓这是催促她远行的号角,去便去了,这处地方也没什么好回忆的,只有想让人摧毁的欲望。
“走罢走罢”大太监用手推了推殿下的小姑娘,两人迎着晨光身形渐渐融化在了日幕中。
此去经年,再回头,就是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