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历年的冬天都是过分寒冷的,尤其是西边,此刻正是万物凋零、草木枯谢之时。
在这个人吃人的年月里,由于干旱洪水、战乱饥荒和暴民横行,所以路边白骨曝野、冤魂无数,人间惨状、莫过于此。
但这幅景象在北陵西极的西林省中心是看不到的,毕竟那里的贵人心善,看多了惨状,岂不要为那些贱民的生离死别,掉落无数珍贵的涩水?
说回行省中心,那住着的自然是象征着本省最高行政权力的高层—秦家。
当年这秦家满门忠烈,自赢氏立旗建军、驱杀狄羌之日起,秦家千人大族便有九成男丁跟随其后,皆为皇族赢氏开疆扩土、尽忠而死!
自此皇室便对秦家委以重任,对秦家子孙视若己出,
赢秦两家,后来多有子女通婚之习,是而虽立国近千年之久,秦家依然世受皇恩、恩宠不减,承勋继爵、授封西林。
西林省虽然地广凉薄,但是幅员辽阔、群山林立是其特点。
虽有万千游民、匪盗贼寇隐藏于内,亦含真金白银,天材地宝掩埋于下。
所以皇室给予秦家果绝执事、独断专职之权,也造就了秦家“西部二皇帝”的名号,可见秦家受皇室的器重之盛!
与省外城乡地区,头无片瓦、只能苦忍着白毛风带走体表温度的老百姓不同,此刻秦家府邸内春暖花开、绿树林立,姹紫嫣红、芳香四溢,一派生机勃勃的春日景样。
因为每年到这个时候,财大气粗的秦府,就会开启以储能型的火灵石为动力核心的驱寒大阵,将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分子转变成暖洋洋的热能。
而那灵石还可反复使用,只需要有火灵系的武者,将其灌满灵能就能继续发挥效用,可谓是环保又高效。
西苑的第三个院子,已是日过三竿的时间了,正屋的主人还在和一道美艳娇嫩的倩影,于那华贵的羽绒大床上盘旋纠缠着。
床下是林中斑斓猛虎皮做的毛毡地毯,墙上挂着尽是凶恶珍奇的妖兽头颅和万金难求的名家刀剑,这无不显示着主人家的地位与尊贵、武勇和奢侈。
终于,在一声销魂的泣诉中,两道身影缓缓分开来。
“去把我的练功服拿来。”
“是,三少爷。”
美艳女子轻披薄纱就退了下去,马上有四名俏丽丫鬟走进来,为其宽衣洗浴。
身材略显痴胖的主人家,便是这秦府的三少爷,他快意地享受着四名侍女的服侍,仍是意犹不满地口上花花、动手动脚,侍女们都是满面羞红、假意强笑,却不敢推拒。
这时候一个青衣小厮推门,轻巧地走了进来。他畏缩低坑头,脊梁骨弯得像一条死蛇,恨不得将上身贴到脚背,仿佛不敢抬眼看望他人。
一言不语地走向那肮脏的溺器方向,再将另一个擦净的尿壶放置于此。
这时候旁人才会发现,他的左手只剩下三根手指儿,右手也失去了小拇指。
“小玄子,以后就不要来倒夜壶啦,永远记住,你只是个下人!以后就去给我照看那匹汗血妖马吧,它要是少了一根毛发,我就活剐了你!”,胖少爷撇了一眼青衣小厮,狠狠骂道。
那小厮慌忙行起大礼,腚股撅起可笑而卑微的高度。
“谢三少爷大恩大德!奴才当时真是晕了猪脑、犯了猪瘟,日后定报三少爷大人,上刀山下…”
“滚出去吧!”
“是,是!”
那小厮抬起头,笑着作揖退出了房间。定睛一看,原来他的脸上还有一道深长如蜈蚣的丑陋鞭痕,自右眉处拉到嘴角。
把珍贵绚丽的沉香木门合上后,小厮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只是他眼中谄媚之色变成了无穷无尽、焚天煮海的恨意?
他当然不是小玄子,更不是所谓的奴仆,因为没有奴仆敢藏着那么不敬不忠、不知尊卑的眼神!
他体内有一颗来自于地球的灵魂,上一世他叫陈观,刚刚成为一个普通的公务人员。家庭美满、与人为善,他本以为自己会找一个同样普通的伴侣,再平淡安稳地过完这一辈子。
可就在与家中几人,因为侄子病愈之喜,而步行去佛门圣地游玩还愿的山下路途中,一辆疾驰的轿车失控地迎面撞来。
他将姐姐和母亲推向一边,而自己则独自倒在血泊中。生死弥留之际,陈观回应不了家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只看见脖子上挂的家传玉佛,显露出了青色的光芒向自己笼罩过来,然后眼一花,就晕昏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就已经成了所谓的小玄子,一个无名无姓、无父无母,只是用来陪着秦家三少爷玩耍的伴当。
说是伴当,其实就是穿甲持锐、模拟沙场,再给那秦三少爷喂招的沙包。小玄子之所以能被夺舍,也是因为上一次喂招,被秦三少爷操练功法所致。
但凭着上一世工作积累、磨练的口才与马屁迎合之术,伤愈后的陈观马上得到了三少爷的赏识,眼看就要晋升为贴身伴当和心腹之人,陈观却低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和壁垒,并为此付出了严重的代价!
就在五个月前陈观刚醒来的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至极的复古屋子里。口鼻之中,尽是留余这中草药的古怪味气,顿时干呕起来。
“我这是在哪?还没死么?姐姐和虎子呢?怎么不在医院啊?我没有残废吧?那个傻缺司机是喝假酒了,还是穿高跟了?一定要他赔死!”
怀着乱七八糟的想法,陈观挣扎着,想要靠墙直起身来。
“哎!你醒啦?玄子哥,你可得好好感谢三少爷赐予的疗伤丹药,三少爷说等你醒后,还有补赐,能让你当他贴身小厮耶!你可是走大运了呢!”
一个紫衣少女,手里捧着一碗药羹蹿进陈胜的眼前,小嘴一刻不合地说道。
她挽着一团俏皮的少女发髻,白白嫩嫩的脸上,一双灵动的眼睛充满了关切和欣喜,瞧她样子也不过十三、四岁。
陈观刚要问一句“小萝莉你谁啊?”的时候,一股剧痛伴随着那名叫小玄子之人的印象和记忆,灵魂冲洗般,硬生生插入他脑海,像是被百十柄钢钻掀起了头盖骨,痛得他半柱香时间才缓过来气。
他明白了,这是此具身体主人的最后遗赠,小玄子残魂留下的部分记忆,终于和自己融为一体了,也才明白自己莫名其妙夺舍回魂的现实处境。
苦笑几声,陈观只能先接受现实,观察一下身边环境,再做考虑打算。
于是他对身边的紫衣小丫头,也就是三少爷的贴身侍女说道,“小茗啊,多谢你这么多天对我的照顾,我要是受三少爷的赏,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少女一拧琼鼻,嫌弃地撇嘴道:“讨厌啊,玄子哥,谁稀罕你的好处啦?你能给人家什么好处呀?赶快养好伤,这段时间伺候你,我可累坏了!以后得补我十串一钱银子的糖葫芦!”
“小事一件,就这么一言为定!”
接着两人又谈东聊西地嬉闹一会儿,直至天色见晚,才就此作罢?
在病愈后一个月内,陈观凭借着他的妙语连珠和不动声色的迎合知趣,赢得了秦家三少爷秦惜雨的关注和赏识,晋升为贴身仆人打点起居。
身边的同僚们,都很惊奇这个曾经平凡木讷的少年,居然在一次重伤后,变得如此开朗活泼、能说会道。
而和他关系本来就很好的小茗儿,更是在这段时间与他相处甚欢,私下里以兄妹相称。
直到那天发生了一件改变陈观身心的惨事,给他当头一棒,否则他真的会愚蠢以为,在这世上,可以凭借口才就能游刃有余地生活下去。
那夜的秦惜雨,送别一个在他院内做客的老友后,酒逢知己千杯少的三少爷迷醉了,也作出一个日后令他后悔终生的决定。
他用自己的双手,抓向正在清扫碗盘的小茗?
“少爷,您喝多了,我是小茗啊”
“啊,那怎么了?你很香啊!哈哈,给我过来!”
说着伸出粗壮的毛手,将吓得哆嗦的小茗拽向床边。
冒着油光酒气的红脸,****般亲吻着少女的俏颜。
小茗哭喊着,却并不敢过多的挣扎,四周的护卫侍女都识趣地退了下去,只有陈观犹豫半息时间,挺身而出。
大声对着其他几位贴身伴当说道:“少爷喝多了,怎么能沾染这低贱丫头!快去请紫云姑娘过来侍寝。”,凭此声,期望能分散秦三少爷的注意力。
如陈观所愿,秦三少爷陡然停止动作。
缓缓转头,满面狰狞中竟带有一丝清明。
狠狞恶毒地笑道:“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帮我做主了?真是不能给你们这些下等畜生一点点好脸色!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奴才!”
说完便从房屋内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根粗砺带刺的马鞭,呼咻地朝着陈观脸上钩去。
陈观就看到一道乌光若黑色霹雳,奔面而来,下意识地举起双手挡在面前,只感到一阵剧痛袭来,头痛欲裂,左眼被满目红色渲染,右眼一片失觉,双手失去知觉,趴在地上失神哀嚎。
秦三还要再打,但这时候突被扰断,“少爷,春宵一夜值千金,不要因为这下奴,耽误了时间啊!”,少女的声音细若蚊吟,还轻轻拉拽起秦三少的衣角。
秦三少爷歪着头想了想,咧嘴一笑。
“说的对,嘿,今天老子高兴,就放了这个条逆种废狗!”,然后又拍手一笑,“把他包扎一下,让他在门口为我守夜!”
“是,少爷!”
其他三名护卫将陈观扶靠到门外,并将金创粉胡乱撒敷在他伤口上…
手眼疼痛欲死,但更深度的痛苦是在心上。
那一夜,少女嘶哑的哭喊声和粗重的狂笑声交织在一起,让凡有一丝良知的下人们,都忍不住合起耳关。
浑浑噩噩的陈观,多少次尽力想站爬起来,和那混账拼死一战,可是短暂失明和三根断指带来的痛苦,若刺刀般直达脑部识海。
终于几何后,陈观的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见到小茗姑娘,那只美丽叽喳的小百灵鸟,已经是一具被放在担架上抬出来的半罗女尸。
无数青紫红黑的淤肿布满全身,哀惧的绝望在眼中照现,她死不瞑目!也正好对上了陈观已能模糊看清的左眼。
名为复仇和变强的种子,长出拼命索水求生的根茎,第一次深深植扎进他的心底。
此事之后,秦三少爷把陈观降为最低等的杂役奴仆,让他每日来清扫污秽、洗换夜壶,以此羞辱折磨他,也给其他下人做出榜样。
一直到今日,秦三少不知是稍动了善心,还是想继续在下人们面前展现他的“仁慈”,才免去了陈观的工作,给了个肥差。
或许在秦三少看来,这是赏罚分明的治家手段,也是最公正的裁决!
“把我伤成这个样子!再给个养马的活计,这个王八蛋还想让我对他感恩戴德?我呸!”
“我真的想结束这一世的生命,直接去死!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再次重生夺舍,所以...所以我一定要忍!等到有一线机会,我就要把那畜生拨皮拆骨、极尽人间惨事而死!”,陈观面不改色地在心中发着毒愿。
“我太愚蠢了!这世界比地球更加的等级森严,没有武力和势力,凡人简直是猪狗不如、任人宰割!但我该怎样获得上等武功秘籍呢?”
“以我现在的处境,就算有都不能练,因为练就上乘武功,需要大量资源和教导,我该怎么办?能不能赐我一场天降机缘啊!求你了,老天爷!”
发了半天牢骚后,拎着夜壶,陈观一脚深一脚浅地无奈回往堆砌杂物的狗窝。
与此同时,一只灰白羽鹰轻车熟路地敛声隐入秦府千机室,直落在固定的鹰架上。
一个身高八尺的锦服大汉将一颗红色果实喂去,再自鹰脚上解下圆棍信管,管色血红,象征着“急”,连忙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四个大字—“朝堂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