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太守曹寅,知道其中曲折,一旦对外用兵,他们就得出钱出力,南郡、长沙、江夏等地还好,武陵则地处群山掩映之中,蛮人啸聚,一个不慎,就引发叛乱,当年刘表将治所从武陵汉寿,迁往襄阳,其中避开蛮人,便是原因之一。
此次起兵攻打南阳,武陵郡便出了四千精兵,原以为一路凯歌,不想竟也折了近三百人,这让他很是压力山大,若远到关中,或因战事,或因水土不服,还不知有多少武陵儿郎罹难,若因此而激起民变,他这太守之位,也就当到头了。
“下官认为,起义兵,靖王难,无可厚非,但诚如张府君所言,也要因应时势,别处不说,就下官辖下武陵郡之地,汉夷交杂,人丁稀少,赋税本就不甚充裕,此次出征,武陵兵损伤近千,若再发战事,恐怕引发民变呐。”
南郡太守郭永,与刘表是旧识,心里是偏向他的,但因为是外州人,根基不固,也就当作没听见,自顾自饮酒。
依刘表的内心,其实也不一定就要打,年初的时候,李、郭二人刚控制朝廷,他就遣使恭贺,因而由荆州刺史擢升成荆州牧,急切之间,他没有翻脸的理由,至于前番在南阳的小交锋,不过是共同对付袁术的一点小误会,解释解释,就能说得过去。
让他懊恼的是这些地方太守的态度,推诿扯皮,只顾私利。
不过短时之内,他又找不到什么好法子收拾他们,这些人可不是之前那些宗贼豪帅可比,每人都拥兵上万以上,尤其那长沙太守张羡,兵力更是高达两万人。
张羡此人,因能力不错,早先年被时任长沙太守的孙坚提拔为桂阳县长,孙坚战死后,其旧部苏代于长沙率部反抗刘表,不想却被同为孙氏帐下的张羡,在背后捅了一刀,苏代战败被杀,长沙平定。
因纳了投名状,刘表顺势上表朝廷,表奏其为长沙太守。
但近年来,他却多有违逆之举,令刘表很是不满。
沉吟间,他不由地就把目光投向刚才那个慷慨激昂的年轻县长。
“邓县长年轻才俊,又是南阳人,说说你的看法。”
邓锋喝了几碗酒,有了几分醉意,但脑子还算清醒,刘表与几个太守的龃龉,他尽收眼底,虽不知具体如何,但内部有所分裂,确是毋庸置疑的,眼下情境,已容不得他细细盘想,当机立断,站起身拱手道:
“主公,诸位大人,下官曾与那雍凉兵交战过,其战力不俗不假,但诚如蒯别驾所言,李、郭二贼,在长安兴风作浪,不恤百姓,关中早已民怨四起。
百姓出逃,荒芜薄收,故二贼才会遣兵入南阳寇略,足见关中残破,彼已经自顾不暇,此正是主公奋发霸业,一举匡复天下之良机也。”
还没等刘表表态,张羡又冷冷道:
“年轻人有雄心壮志是好事,但过头,那就是好高骛远了,长安诸贼,兵马几何,战力是否强悍,哪部最强,哪部最弱,何人首恶,何人扈从,粮草器械,还可以周转多久,凡此种种,我等都还知之甚少,如此懵懂,就能草率兴兵?还望使君明断。”
邓锋解释道:
“下官之前多方探察,大致探得李、郭二人拥众三万,加上其他若樊稠、张济、杨定、段煨等附随之人,总兵力也不过六万,且其分驻诸地,貌合神离,真正能与我主力决战者,不会超过四万,下官估算,只要主公遣精锐五万,再择一沉毅骁果之将统领,不出半年,必定击破贼军,救出天子。”
“好!”
蒯越第一个抚掌赞叹:
“邓县长年纪轻轻,却见识不凡,真是后生可畏呀。”
邓锋连道不敢:
“先生珠玉在前,下官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曹寅犹豫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支持张羡:
“一州之安危,不能以一人一谋冒险,安知邓县长你探察不会有误?使君,下官觉得,还是从长计议为妥。”
刘表哈哈大笑,端起酒盏示敬众人:
“诸君姑且纵论,也不一定就是要再动刀兵嘛,大伙各抒己见,集思广益,总是不坏的。”
瞧他并非一定起兵,张羡等人暂时松了口气,但也意识到自个儿已经事实上几近与刘荆州摊牌,虽说倒还不至于让他起歹心,但再在襄阳滞留下去,终归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明儿就辞归各自辖区。
一场试探交锋,以刘表的退让妥协收场,酒宴小憩,也就没了味道,没一会儿,大家就各自告辞,回自个儿驿馆歇息。
散去之时,有些南阳的县官,不知是真为南阳大局考虑,还是看到邓锋出风头,吃味嫉妒,不时冷笑道:
“咱们新近归附,本就应该小心行事,以免落人口实,不想某些人,偏要往前凑,出风头,现在好了,惹得使君和诸位上官不快,连累着我等可能都要受猜忌。”
“唉,到底是年轻人,年轻气盛,没个稳重啊……”
他们边冷嘲热讽,边慢慢出厅门而去。
邓锋听了好笑,年轻人不年轻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
......
回到驿馆后,刚下榻不久,舞阴县长吴巨,就匆匆来访,他一见面就埋怨道:
“哎呀桓卿,你小子也太张扬了些,相处这几天,老哥对你的武艺、见识,都是极为佩服的,但官场可不比那战场啊,战场拼杀,你还看得着敌人,知道怎么躲明枪暗箭,可官场就不一样啦,一不留神说错、说岔哪句话,指不定就得罪人,给咱穿小鞋使绊事小,要是心黑的,给你来个栽赃陷害,那就完了,尤其咱们现在降官的身份,更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他一口气滔滔不绝,口水有些都喷到邓锋脸上。
瞧他语带恳切,知他确实是在为自己着想。
便含笑着将其迎到舍内,两人落座后,邓锋索性点破其中玄机:
“吴兄,你说如果刘使君看到我等降官、降将,同气连枝,共同进退,他还会让我等继续牧守南阳吗?”
吴巨一愣,立马反应过来:
“你是说......”
邓锋莞尔道:
“运气好点儿,把你调离原职,平级调用,运气不好,随便找个由头,就把咱一撸到底了。”
吴巨惊出一身冷汗:
“不会吧,我看刘使君乃谦谦君子,况且他答应过咱们......”
“答应的事情,也是可以反悔的嘛,短时之内他可能不敢动咱,但一旦局势稳定下来,我们又是铁板一块,你觉得咱还能坐得安稳?”
“这......”
吴巨不敢想象他被一撸到底的下场,他是幽州人,当年跟随袁绍讨伐董卓,而后辗转之下,又划到袁术帐下,最终扎根在南阳舞阴县,还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要是官职被撸,依现在人吃人的世道,他铁定玩完。
他不禁重新打量眼前之人,看似轻浮,其实暗藏韬略啊,自己一定要与之交好。
“哎呀,贤弟所言极是,要不然哥哥还看不透这层玄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