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随即又有些疑虑:
“只是刘使君与太守诸公的关系,好像很是微妙,咱们新附之人,公然卷入其中,总归不太好吧。”
邓锋笑意不减,轻声道:
“你以为咱们能躲得过?虚与委蛇,两头讨好,最终必是两头都落空,刘使君亲领之南郡,是我荆州最为肥沃之地,且与南阳接壤,咱们态度暧昧不明,只会增加他的疑虑,相反,我等若公开表明效忠于他,事事保持一致,这背后的芒刺,才能最大限度地解除,况且张府君等几个太守,远在荆南,又不是咱们的直属上官,即便得罪了,又能如何?
就算日后不幸被其辖制,大不了咱磕头请罪便是,年轻人嘛,懵懂无知,不谙世故,他张府君老成持重之人,还跟我这毛头小子一般见识?”
吴巨笑着指向他:
“真有你的,不过你这么附和蒯别驾的方略,万一使君心动,果真决定出兵,咱们岂不遭殃?”
邓锋给他倒了一杯茶,自己也斟了一杯,一饮而尽,而后才道:
“我觉得不会,张府君之言,并非危言耸听,不说荆襄将士是否有与雍凉兵决战的战力,单说现在涌入荆州的这几十万流民,就够咱们喝一壶的了,当务之急,是如何安置难民,整军经武,要想真正兵入关中,还早了些,不过,蒯别驾“奉天子以讨不庭”的方略,我个人认为,确是正道,雍、凉诸将有此奇货,却不知善用,当真愚蠢至极。”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长安之事很了解似的?”
“......哦,我不都说了,之前曾奉袁公之命与长安朝廷周旋,来往之间,自然也刺探了不少消息。”
吴巨心中还是有所疑虑,不过物是人非,再去追本溯源已经没有意义,现在他已经是经过使君正式策名的新野县长,且看起来颇具谋略,引为奥援,搞好同僚关系才是当务之急。
正在话叙间,忽听官仆来报,要邓锋去荆州牧官邸一晤。
官仆下去后,吴巨含笑拱手道:
“恭喜贤弟,看来使君对你,可是器重有加啊,日后得势,可别忘了愚兄。”
邓锋洋洋得意:
“兄长言重了,此一去,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
......
荆州牧刘表官邸的书房,心腹幕僚蒯良、蒯越赫然在列,都督蔡瑁也居于右首,眼下没有外人,他们或坐或靠,举止随意了许多,蒯越和刘表,当年就曾在大将军何进的幕府下短暂共事过,因而众人言语间不像主从,倒似多年的老友一般。
“......子柔觉得,南阳新附诸人,已不足堪忧?”
都督蔡瑁,还是觉得这些跟随袁术的人,不能信任,或许是当初被袁术麾下大将孙坚给打惨了,他本能的觉得这些人,恃强凌弱,首鼠两端,今儿果断背叛袁术,明日也会背叛自己,倒不如趁着他们现在送上门来,一网打尽,方能根除隐患。
“我明白德珪的忧虑,但眼下确实不宜大动干戈,此中道理,汝身为统兵大将,应该明白。”
瞧刘表都出言肯定了,蔡瑁也就不再表示异议。
蒯良也道:
“主公仁义著于四海,当总览英雄,思贤如渴,今人家仗义来投,我若反而害之,是为不义也,恐怕到时天下英雄,将裹足不前,不复为主公所用矣!”
蒯越微笑道:
“南阳诸将,能不能用,不如等那小子过来,看他再作何说辞,至少表面看来,人家还是表示宾服的不是?
待会儿主公可这般试探......”
没一会儿,邓锋在下人的引领下,进入书房:
“下官见过主公,见过诸位大人。”
他单膝跪下,拱手参拜,表现得极为恭敬。
蒯越拂须微笑,很满意他的态度。
蔡瑁原本阴沉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唯独蒯良,面色平静如水,看不出喜怒哀乐。
刘表微笑着将他扶起:
“适才酒宴,不能与君深谈,故特邀前来,再闻高见啊。”
瞧他态度摆得这般谦和,邓锋赶忙又拱手道:
“不敢,下官人微言轻,有诸位上官参赞机谋,哪里有下官说话的份儿。”
刘表笑呵呵道:
“邓县长不必自谦,先坐下说话。”
众人依主次落座。
刘表直接开门见山:
“酒宴之上,异度和邓县长宏图之略,本官深以为然,我欲再起大兵,不日便发兵北上,一路武关,长驱咸阳,一路函谷,攻取河洛,不知邓君意下如何?”
邓锋心念电转,回答道:
“下官以为可行,除此之外,主公还可广发檄文,若当年袁绍、曹操等讨董卓一般,号召天下义兵,群起而讨贼,如此兵进,宛如泰山压卵,何愁长安诸逆不灭?”
刘表瞅他义正严辞,不似虚晃,不禁看了蒯越一眼。
然后又言:
“你回答得这般干脆,难道早已厉兵秣马,成竹在胸?”
邓锋露出苦笑:
“南阳如今一片残破,下官治下,也是嗷嗷待哺,主公您是了解的......”
他马上又拍拍胸脯:
“不过只要补齐了粮草器械,下官愿为先锋,为大军开道。”
刘表淡淡一笑,此子言辞恳切诚实,甭管他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表现是得体的。
他自然也明白如果现在轻启战端,南阳已实无可战之力,眼下要做的,就是休养生息,保境安民。
“嗯……”
刘表不置可否,忽而又道:
“说说南阳,如何善后。”
瞧他不露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邓锋总算松了口气,也识趣地没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而是向刘表力陈自己此行的一大政略。
“主公,诸位,下官以为,南阳之地,非比他处,此地贯连东西,横亘南北,有伏牛山、武当山、桐柏山等,据为天险,可谓形胜之地,沃衍之虚也,其境有高山峻岭,可以控扼,宽城平野,可以屯兵,而屯兵之要,便在于屯垦积粮,如能广浚河渠,招募屯民耕种,只需一年,南阳便可恢复生机,他日或守或战,皆操之在我,荆襄之地,可保无忧矣!”
他指着屏风上的地图,侃侃而谈,言辞周到具体,不似武人,倒像一个指点江山的名士。
蒯良拂须沉吟:
“此乃当年汉武帝屯田戍边之策,南阳境内,支流众多,确为屯垦佳土,邓县长既然力陈屯田,看来对于施行之细则,也早已烂熟于心?”
“大计未定,下官力有未逮,不愿空谋,但只要主公一声令下,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蒯越起身踱步:
“现下邓济驻兵宛城,所需粮草军资,还是由襄阳提供,此非长久之计,若果如邓君所言,积粮有成,南阳自给自足,亦是一大善政。”
蔡瑁道:
“说来容易,只是让百姓另行开垦,他们可会愿意?”
邓锋笑道:
“都督忘了?眼下流民遍地,只需给一口饭吃,他们就已然感恩戴德,何愁招不到人?再者言,原本治下百姓,愿屯垦者,可予减税等奖励,不愿屯垦者,官府也不强求啊,屯田之人,主要是新附流民,而且他们专事农务,不再另服徭役等其他杂务,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减轻了不少负担。
况且,有主公治理襄阳、江陵等地的成功经验在前,料来南阳之地,即便行有差误,也不会坏到哪儿。”
刘表赞许连连,他治民理政是一把好手,此刻听闻邓锋主张,与之前自个儿的休养生息政策,有异曲同工之妙,更觉后生可畏,于是便难得果断地赞同了邓锋的屯田主张,还让他回去,与其他县官商量着把各县的情况报上来,他好具体分配人手,丈量土地,计量所需的种子、耕牛、犁具等,凡此种种,都需提前预备。
今儿的秋收估计是赶不及了,只能在这几个月内把准备工作做好,来年开春,则直接开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