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甲村在赤松岭的东边,全村也就六十多户人家,相比于周围的几个村子有些偏僻。
夜幕降临,村子里显得十分寂静。各家的猪羊鸡鸭已经回到圈中,看家的黄狗卧在门角,半睡半醒。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普通的村民很少会去购置灯油,有这闲钱,还不如去临淄城里割几两肉。让自家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添点油水。
然而村头三间崭新的大瓦房,依旧点着油灯。村民们都知道,那是村长家的儿子,晒甲村第一有出息的年轻人,正在用功呢。他打算参加明年的举贤试,若是在举贤试上取得好成绩,可是能当成为县衙小吏的。
大秦循先王之制,官吏并不分家。由吏入官十分常见,即使登上庙堂也是有可能的。当今朝廷上的那位一人之下,当初也只是出身陇西的刑墨小吏。
这也是秦制的优越所在,并没有完全堵死底层百姓的晋升之道。
三年一次的举贤试,由太守主持,分文武两科。选拔乡间有报负、有才华的年轻人为国家所用。
老者轻轻地走进屋来,挑了挑灯芯,笑着道:
“贤儿,明天再用功吧。莫把眼睛用坏了。”
桌子前的年轻人正翻着一本书,他相貌温润儒雅,身上有股书卷气。穿着不算华贵,却也是干净整洁
“父亲,先去歇息吧。孩儿看完这最后一章,就上床睡觉了。”
“你这孩子啊”老者摇头晃脑的,心里比喝了二斤地瓜烧还高兴。
早年丧妻,只因怕儿子受委屈,自已一直没有续弦。如今儿子读书勤奋用功,李村长心中倍感欣慰。李家的后人,绝不会一代代都困在这个小山村里的。
…………
村子西边有条山道,是附近几个村子的猎户入山的必经之路。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一年来,山里面好捕猎的野兽越来越少。这条小道也就渐渐荒芜了起来。
幽月高挂,今夜的月光似乎格外清冷。有些陡峭的山道上,四周寂静的让人有些发慌。松柏的树枝倒影在地面,化成各种张牙舞爪的妖魔。
山风吹折了大片茂盛的蒿草,远处突兀露出几个坟包。
“哼哧,哼哧……啍,啍”
沉重、杂乱的脚步声,仿佛灌多了黄汤的醉汉。狭长的影子向前拉出了好几丈,大约可以看出是个人形,头却出奇的大。
“啍哧……哼哼……”
黑影啍哼哧哧的,朝着山脚下的晒甲村不断移动。
李贤合上书本,十年寒窗,能不能释下褐衣,就看下个月的举贤试了。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起身挑断半截焦黑的灯芯。正欲脱衣上床睡觉,忽然听见外面犬吠声大作。
“汪汪……”
“汪汪汪”
李家的老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汪汪……”
奇怪,这穷乡僻野的,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莫非进了什么野物。年轻人,生性总是好奇的。何况是他这样读过书、见过世面的年轻人。
“贤儿,是你吗?”李村长本来已经睡下,但被外面的狗叫声惊醒了,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村子里狗叫的厉害,或是什么东西进村了。孩儿不走远,就出门看看。”
“或是过路的客人吧。总之小心些,别着凉了。”
“父亲,孩儿知晓了。”
后半夜,村子里闹腾了好一阵。听见有几家妇人在哭叫,家养的猪和鸡鸭不知被什么野兽给咬死了。李贤站在家门口远远的看过去,心中思度,动静是从西边传过来的,可能真的是赤松岭的野兽下山了。
村子里几个大胆的年轻人已经打着火把,追了过去。其中就有李贤一直不怎么看得上的杨大眼。
一些村民围在被咬死家畜前,议论纷纷。
“这家可真是倒了大霉啊,一头大猪,二只半大的猪崽子。哎!”
“牙口又宽又粗,你们说,这是什么东西咬的?”
“我是没见过。”
“从没见过,但总之不会是狼,狼的牙印好认。”
“奇怪,咬的地方好像还发黑了。”
“那里发黑了,王老三你眼睛花了吧。”
李贤跟村民们打了招呼,凑过去看了一眼。猪栏里血呼呼的,几头死猪横七竖八的躺着。旁边站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一脸的茫然失措。这家的夫妇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本来他们的日子在村子里算是红火的。可经这么一遭,往后就难过了。
猪屎臭混杂着血腥味,李贤越看越觉得恶心,连忙退了出来,掉头回到东边的家中。
一夜无话。
清晨,太阳还没出来,天已经大亮了,这时候的空气是最清新的。晒甲村的天空有些朦胧,似乎弥漫着一层水汽,若有若无。
老村长昨夜虽然没怎么睡好,但老人家一向早起的习惯并没有改变。早早下了榻,来到外面洒扫了庭院,又开灶生火,准备好了早餐。
往日,这时候李贤早已经起床,在外面读书了。可今天,依旧房门紧闭。
“贤儿”
无人应答,许是睡熟了。
老村长有些奇怪,推开门,走进了儿子的房间。与往常无异,一张书桌横在窗前,床边的木架上堆放着衣袍履袜。
他往床上一看,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急忙跑过去,大声喊道,:
“贤儿,贤儿,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李贤气息微弱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呈病态的暗黄色,四肢绵软无力。特别是脸上、手臂等可见之处,都布满了米粒大小的红斑。
望之,可怖。
然而厄运不只是光顾了一家。
一夜之间,晒甲村的两百六十七口人,就有四十七人得了这种相同的病状。
脸色暗黄,全身生满红斑。昏迷不醒,水米难进,而且,气息越来越微弱。
在老村长的主持了,众人东拼西凑,请了乡里的大夫过来。谁知道大夫一见到病人。立即抛下订金,逃也似的出了村子。
这下子,即使是不通医理的村民,也能猜出几分了。发时疫了,也就是常说的瘟疫。过了好几年的太平日子,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在天灾人祸中,近乎无孔不入的瘟疫尤为狠毒。时常听说有一个村子乃至一座城的人全都死于瘟疫。村子变成鬼村,城池化为死城。
晒甲村人心惶惶,一些没有出现发病征兆的人家,连夜收拾了东西,悄悄赶往邻村的亲朋好友家借住。
素日在村子里,除了李老村长外,便数杨大眼的威望最高,尤其是在年轻一辈当中。一来因为他时常往来临淄城,见过世面,知道许多新鲜事物。二来他为人豪爽,且家有余资,时常济危扶困。最重要的是,杨大强身强力壮,喜好拳脚,又结交了十里八乡义气相投的
自从唯一的独子染上瘟疫后,老村长便形影不离的照顾着,外事都不过问了。村子里面没了主心骨。
六七个年轻人聚集在杨家院子里,想找他出个主意,看看能不能从临淄城里请回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杨大眼独自坐在石墩上,回忆着前天晚上见到的情形。那是个人,还是……
“这该死的瘟疫,整个村子都要毁了啊。”
“杨大哥,你有什么法子吗?”
杨大眼回过神道:“为今之计,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
“什么人?”
“一位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