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井、井井…”
“井井井、井井……”
蹄铁叩击着青石板,像战场的军鼓。
城门前久经战阵的老卒有些羡慕,他知道如此清脆的马蹄声,只有产自燕赵的北胡马、关中的义渠马才能发出。江南产的那些矮脚马,体格矮小,脾气懦弱,蹄声也十分的沉闷。
“让开,奉命缉凶,行人闪避”
尚未遭拆毁的东城门冲出四五骑人马,这些人服装各异,佩戴的兵器也不尽相同。闹得鸡飞狗跳,百姓纷纷向两旁躲避,惟恐遭了无妄之灾。
城门洞里,徐长卿差点被高大的战马冲撞,幸好闪退得及时。掸去落在衣服上的灰尘,他嘴角噙着冷笑,朝身后望了一眼,随即走出了尚未被折毁的临淄东门。
“怪哉,怪哉!”看着飞扬出城的那些人马的背影,引得街道上一人连连叹奇。
那人身穿白色长袍,腰悬长剑,站立在城门前。细看下,星目含情,鼻梁高挺。玉面无须,唇红齿白,却又不失阳刚之气。着实是引动贞女节妇“春”心的一味翩翩佳公子。
这几天东市出了两件大新鲜事,一件是日卜三卦的少年神仙,另外则是九醉楼里来了俩顶豪奢客人,一黑一白,掷千金,尝尽九种顶级美酒。
这两人便是心满意足后,打算出城的“黑白双侠”。
“三贱,你又作什么鬼?”黑袍汉子闷着头走路,头也不抬没好气的问道。他心中积怨已久,早就琢磨着,是不是找个借口,狠狠把李三剑揍一顿。最好把他那张丑陋的脸揍得破相。
你说气人吧,喝酒的银子明明是自己出的,可那些富贵深闺里养出来姑娘,却个个恨不得对贱人投怀送抱。
“文肃伯家的首席客卿,成了缉凶捕快。闷葫芦,这里面肯定有热闹瞧。”
黑袍汉子脸上有些尴尬,他常年在窝在师门,极少出来行走江湖。狗屁的文肃伯家的客卿,鬼知道是哪路神仙。
李三剑叹息道:“闷葫芦,让你多到太华山外走动走动。怎至于连江湖上的名宿都不认识。刚刚过去的,最前面那骑老者,是‘血印’屠闲。许多年前,就是二品小宗师实力了。”
黑袍矮汉想起来,的确曾听长辈说起过这个人,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输。嘲讽道:“呵,我还以为多大本事。不就是个止步于一品门前,连半步金刚都还没熬到的老头。心灰意冷之下,投到权贵家,充当鹰犬。江湖上,这事多了去。”
“‘血印’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叫的响的,一品大宗师又不是萝卜白菜。古凉,不是每个人,都有你家师叔的根骨,天生赤阳之体。”
“李贱人,老子早说了,你这该死的蜀地口音,不要叫我古(姑)凉(娘)。”古凉跳脚暴怒。
两人边斗嘴,边走出了命不久已的东城门。
出了东门,往南走五里,穿过片乱坟岗子,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跃马河北岸的渡口。
这是条偏离官道的小路,素日里人烟罕至。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乱坟岗上的树木,长得格外茁壮茂盛。
徐长卿一如往日背着木匣,踩着枯枝落叶走进岗子。传闻秦军在此屠杀过齐国俘虏,煞气是极重的。
但他是三教中人,虽然打架不怎么样,只有七品的‘通感’修为。除了桃木剑里那道一次性的雷术外,也不会什么厉害的法术。但对阴魂命理之术,确是得心应手。这几天去临淄城卖卦,往返都从这经过,并没有什么古怪。
但是,今天或许有些不同。
山岗间的空地上,前边突凸几座坟墓,坟头早被野兽扒开了,里面的‘尸骨’散落在四周。徐长卿突然停住了脚步,环顾了下四周阴森的环境,平静的说道:
“别藏着了,出来吧。跟了在下一路,要下手,这片乱坟岗,可是最好的地方。”
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还带着些许的寒意。
古木萧萧,白骨森森。一袭素衣,站在坟地中央,与昏暗的光线融为一体。
参天大柏树冠里,廋小精悍的汉子贴在树杆上,呼吸化在风里,就如一只真的苍猿。
执行过无数次任务,鬼猴子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能看破自己的隐匿。陈掌舵使让他追踪这少年,是为了找出幕后之人。鬼猴子不甘心任务就这么失败,教规对失败者从来不留任何情分。
或许,他只是在诈自己。
“啾啾”鸟鸣岗更幽。等了一会儿,并不见人影,似乎少年只是在自言自语。
然而徐长卿不为所动,他转过身看着来路旁一逢茂密的草丛,目光又慢慢上移。
“蓬”树叶散落,黑影像长臂猿荡到地面,两人距离约有三丈开外。
对面那人身高不足五尺,尖嘴猴腮,看着少年的眼睛里透着疑惑。他以种奇特的姿势站立着,两脚向外张开,腰部弓起,右手横持着把尺余长的匕首,血槽泛着幽凉的寒光。
“谁派阁下来跟踪我的?”徐长卿看着那人试探道,心里也在犯嘀咕。黑冰台?或是那双眸子的主人?不对,如果是他们,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鬼猴子沉默,他是个优秀的刺客,没有与猎物废话的习惯。即使是现在被发现了,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失手。只不过待制服猎物后,用刑逼问,得多费番功夫。
这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徐长卿吸了口气,从背后的木匣缓缓抽出木剑,准备迎敌。
“阁下不言,看来是要先做过一场了。”
“嘿嘿”
伴随干涸的笑声,鬼猴子瘦小的身形飞跃而起,手中的匕首翻飞,如毒蛇狂舞,直击徐长卿咽喉而去。
急袭过来的劲风裏着树叶,徐长卿双眸微眯,心意气凝结,在漫天黄叶中寻找到那抹寒光儿。迅疾向前跨出一步,三尺木剑翻动,周身的黄叶散开。
“铛”
剑正好架住了匕首,百年老桃树的木心,硬度堪比精钢。
鬼猴子有些意外,这招‘飞花探月’足以让普通武夫授首。“点子扎手”,他不敢再大意,全身心应对。
乱坟岗中,两道人影不停的缠斗。片刻之间,十几招已过。长剑对上短匕颇有优势,但使匕首的人速度极快,优势可能就变成了短板。
鬼猴子用凌厉的攻势、诡异的身法稳居上风,但却也不是没有代价。渐渐的,开始感觉有些气力不支,他杀人技巧及其娴熟,却因受资质所限止步八品境界,没能洐生真气。
这是他生平的恨事,所以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常常以扼杀天才少年武者为乐。
面静如湖、剑法中透着灵气的少年,使鬼猴子生出了杀心。
对于刺客来说,杀人才是目的,硬碰硬太愚蠢了。他长臂灵动的旋动,匕首绕开木剑,凌厉的向敌人胸前突进。
刃尖灿出寒花,空中只留下几片残影。
这一招,凝结了鬼猴子十余年来,在生与死之间磨合出来的精华。
速度、力量、刁钻、狠辣达到鼎锋。
转瞬间,徐长卿大惊失色,连忙抽剑侧腰转身,想要避开贴上前来的寒刃。
阴风透彻薄衫,冰寒的利器早一步抚过肌肤。
少年胸前的衣衫已被剑锋裂开了一条长口,皮肉翻开,夺目的鲜血溢成一条红线。
血落在坟地的枯枝残叶上,腐朽、破败与死亡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