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紫芩正忙着撰写文章,不久她发表了一篇文章《灶台上的新年》,这篇文章在青少年人群中引起轩然大波,很多合作社纷纷想要签约紫芩。不知他们怎么得到紫芩发表位置的消息,檀香书社门口每天人满为患,紫芩无心应付这些,所以好一段时间她一直待在家里。接连一个星期过去,见不到人的合作社也都散了。
一天紫芩打算去檀香书社和萧致鹏探讨文章,可还没出门就收到了一封信:“云舒,若黎明到来时我已经完全身处黑暗,再也见不到阳光明媚的世界,再也见不到五彩斑斓的画卷……我希望可以听见莺啼鹂啭,能听见你的声音。——任天宇”
紫芩反复阅读这段话不禁泪流满面,她想这人应该特需要她的帮助,不管是否真切,紫芩都打算会一会那人。按照信里的地址,紫芩走到一所报社里,这所报社没有檀香书社那么气派,里面非常黑暗,且堆满了杂物,留出一条过道,紫芩沿着过道走进了一个小房间里。紫芩礼貌地敲了敲门,门开了,紫芩见来人是一位清秀的男子,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香味。来者见到紫芩说:“请随我来。”紫芩跟着清秀的男子来的一个天井下面,这里比刚刚的环境稍微好些。
“您就是江小姐吧?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如传闻般‘绝美同入画,温和如沐风;只恨相见晚,但愿此生伴’,让人不由得想要靠近。”男子眼前一亮,笑着说道。
“是的,您还是称我为‘云舒’吧——任先生说笑了,我哪有大家传言的那么好,只不过先入为主罢了。”紫芩莞尔一笑。
只见男子“噗嗤”一笑:“其实我是女子,为方便工作换上男儿装,名字也用的化名,我的本名叫许茜,是一位编辑兼女权维护者。不好意思,欺骗了您,但是眼睛失明确是真实的事,是我的一位员工不幸得此症状,她也非常喜欢您的文章。”
“那你的信上是表达什么意思?”紫芩没想到一个刚刚见面的人会完全相信她,对自己的身份如此坦白。
“我有幸拜读过您很多文章,除了文笔极好,我还感受到了您对女权保护的意识。我郑重邀请你兼任我社的女权维护者,为更多女性发声。”紫芩听见许茜铿锵有力地发言,抬头望着她坚定自信的脸,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紫芩甘愿为现代女子发声,为需要的人效力,不过我存在一个顾忌……”紫芩的脸上露出一点为难之色。
“但说无妨,直言便是。”
“紫芩才疏学浅,且并无大量的时间可到这里工作。”
“无妨,我也不经常来这里,只需多多发此类文稿即可。”
紫芩向许茜要了一些资料,就此别过。紫芩走进“檀香书社”,发现萧致鹏和哥哥都不在书社里,向同事打听。
“云舒,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的同事呀,都把我们当成隐形人吗?”俞聪调侃,语气中还带着委屈。
“俞哥不去演话剧还真是屈才了。”紫芩笑道。
“诶,不瞒你说,我已经报了今年校园迎春节的节目,正打算演话剧呢。怎么有兴趣一起吗?”俞聪挑着眉说。
“俞哥,你不要命了,鹏哥的女友你也敢调戏!”
紫芩转身想要反驳一番,可一转身就落进萧致鹏深深的眼眸中,萧致鹏一言不发地看着紫芩,眼睛都不眨,好像怎么都看不够。
许久,萧致鹏淡淡的说:“紫芩,请随我来。”
后面的俞聪立马来精神了:“哇塞……”
紫芩红着脸低声说:“收回你的八卦之心。”
“芩儿,谢谢你来到我身边,你在我在身边的时候我总是特别安心,又特别不安心。我在你面前可以肆意展露我另外一面,我的喜怒哀乐你都知道,一直以来是你谅解我鼓励我……”紫芩有点慌,不等萧致鹏说完就用手捂住他的嘴,他的嘴唇很热,还在颤抖。
“你……你来是想和我告别吧!”紫芩叹了口气,她出乎寻常的冷静,“从来都是我了解你的习惯,但我却不知道你的思想,我根本没有走进你的心。”
“不!”萧致鹏很痛苦,他几乎没有思考。
“你的心和眼睛总是那么冷,怎么都无法捂热。我知道你的喜好,知道的风格,知道你的性格,知道你的家人,唯独不知道你所想。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们走不长久,我每天给自己催眠,只要我们相爱我们在一起就会一直幸福下去。每次你走你都一声不响的离开,很多抉择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比我年长,你总是以你的角度为我思考,从来不问我。”紫芩的眼睛早已流干了眼泪。
“白天我们在一起,夜晚我害怕你会从我身边消失,我经常在你家门口停驻守望,看着贵公子从你家来去,我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我每周写信给你,说等到我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时候就娶你,可我发现我们还是无法逾越那条沟。”萧致鹏叹了口气,说出来感觉好多了,但是他仍然难受至极,这是他最爱的女孩,他没有能力给她幸福,他就要放手了。
“其实你没有那么爱我!”紫芩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往后的一段时间,书社再也没有紫芩的踪影,每当别人问起,萧致鹏总是沉默不语,而江颜溪怒不可遏地看着萧致鹏,所有人看的发怵,赶紧若无其事地找事情干。
紫芩坐在阳台上任寒风吹,她一动也不动,叶淑歆进来她都没有发现。
“紫芩,你怎么了?”叶淑歆非常着急,赶紧拿着毛毯披在紫芩肩上,她很了解紫芩的体质,再吹下去,一定生病。
“淑歆,你知道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吗?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大户人家祝员外……”还没讲完,紫芩靠在叶淑歆的肩上睡着了,淑歆叫来雪梅帮忙,把紫芩移到床上。
雪梅把淑歆请到紫芩的衣柜旁小声央求:“叶小姐,请您帮帮我们家小姐吧,她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谁劝都不管用,她一向听二少爷和您的话,还请您多多开导开导我们家小姐。”
“这是哪里的话,雪梅你太见外了,我是紫芩的挚友,这都是应该做的呀。”
另一边,江颜溪把萧致鹏约到茶馆,今天江颜溪脾气还算好。
“说吧,为什么让紫芩难过?”江颜溪这段时间非常忙碌,除了管理书社,还有作为江氏集团的总经理,他在准备人事部的人才赛事海选。近几天,他回家就看见紫芩总是郁郁寡欢地坐在自己阳台上眺望门前的大樟树,她忧郁地看着前面一动也不动。江颜溪问她她也不答。
“我把紫芩弄丢了。”
“那你不能再找回她吗?”
“这一次,我伤透了她的心。”萧致鹏非常沮丧。
“紫芩小时候得了自闭症,她六岁还不会说话,无论昼夜她都是痴痴地望着太空,我都不知道她这小脑瓜里想什么。她很安静,安静的很难感受到她的生命特征,但她的眼睛并不是黯淡无光的,很多时候我觉得她一定是个天使,降临在这个世间无人关心。我偶尔会想办法让她开心,带她去做彩陶,那一次我看见她笑得非常开心,我发现她对艺术品是非常感兴趣的。于是,我彩绘了我们的故事赠予她。从此,她有心事就会和我分享,我才知道紫芩渴望沟通渴望得到爱。”江颜溪几度哽咽,“那一夜我和爸爸在狱中聊了很久,我了解到父亲其实也是在乎紫芩的,只不过他不懂表达。现在我感觉到爸爸在故意给紫芩空间。”
“我曾一度以为紫芩是仁者宅心,现在我还不能确定她是因为同情我还是爱。”萧致鹏有点惊讶,他以为只有他一直深陷泥潭痛苦着。
“也难怪你误会,紫芩善良到极致。我也一直担心,你既自卑又自负,你的虚荣远远大于你对紫芩的爱,难道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她对你不仅仅是同情,更多的是动了真心,希望你控制住自己的心魔,不要在让她受伤了。”
自从江颜溪上次约会茶馆已有时日,萧致鹏想了很久,知道懊恼无用,一直在找机会靠近紫芩。
紫芩因为心情一直不好,江颜溪劝说紫芩去叶家修养生息。紫芩苦苦央求江玉清,得到父亲的同意后就搬到与叶淑歆同住。叶淑歆也正好放寒假,闲下来照料紫芩,淑歆常常讲学校发生的事情,让紫芩的大脑充满东西,没空想那些伤感的事。
紫芩当然明白淑歆的心意,但是她也忍不住,总是会想起她和萧致鹏发生的种种事情。为不辜负哥哥和淑歆的好意,她也只能在他们面前假装放下所有,晚上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黯然神伤,有时候她会偷偷走出去散散心。
“淑歆,今晚我可以和你同寝吗?”紫芩来到淑歆的闺房央求着。
“好呀!”叶淑歆正在整理上周的报纸,听见紫芩的声音,停下来抬头朝声源观望。紫芩这时真的好了很多,脸上如若生花,红润透亮。
晚饭后,淑歆约紫芩到院内休息,叶家是书香门第,整个叶宅虽不到十人,但也自在。叶宅是古风江南园林式院落,大门环抱一座假山,假山上有棵树龄为八年却很小巧的黑松,黑松上枝条上挂着小小的松果,树茎底部用稻草缠绕着以御寒。松树下面是一个微观的泥塑和尚,和尚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看起来似乎在躲雨,却一脸平静。
“紫芩,近来虽见你表面是很开心的状态,但我仍感觉你心事重重,能说出来让我们替你分忧吗?”叶淑歆一边斟茶一边盯着江紫芩的眼睛认真地问。
“没有啊,我几乎放下了。”紫芩闪躲淑歆的眼睛,低着头用手卷着发梢。
“紫芩,你应该敞开心扉,我和你哥哥都是比较懂你的人,我们走在你前面可以帮助你。”叶淑歆的自信与生俱来,这气质并非别人能学来的。
“我还是瞒不过你们。”紫芩感激淑歆,她若还要隐瞒,就是对他们不信任。
“你这般又是何苦呢?”淑歆心疼不已。
“淑歆,虽说你同我一起长大,但生长环境不同,我还是这样懦弱无能,我连求助的勇气都没有。我很多时候都觉得幸运,大家如此爱护我,保我太平,让我见不到外面的险恶。但是我也有时害怕因为‘囚禁’于此而无法感知外面的美好。是不是我太不知足,我只想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如今也不得我愿。”紫芩很平静,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有多难过,若生活在普通人家,不必因为利益而联姻。
紫芩见淑歆没有发言,继续说:“我和致鹏经历过很多事,他比我想象中更无法猜透,他带我去过很多寂静优美的地方,感受自然的美好。我能猜到他的写作方向,却无法预想他所愿。他宁愿每天站在我家门口大樟树望着我,宁愿每周写一封信,我要找他时却不知道他在哪。”
淑歆能感受到紫芩的空寂与害怕,紫芩非常缺安全感,她需要陪伴。
“紫芩,你转头一望那棵黑松下的僧士。我父亲曾说,那是苏东坡的朋友佛印禅师,佛印其人,具有含容三教的气质,与纯粹的佛教僧人风格不同,纵使经历风雨二三十载,遇到闪电雷鸣也总能处之泰然。苏子与其深交,受益良多呀!我们也要像他一样保持良好的心态,遇事不慌,处事不惊。”
她们俩回淑歆的房间各有心事,淑歆正在思考胡适先生的讲座内容,紫芩在想淑歆讲的道理。
“紫芩,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看你写的文章,能看出你一直在挣扎。我很欣慰你有自己的思想,不被繁文礼节束缚,其实你的内心是自由的。你的文章比很多人的更贴近人心,很有生活气息。我和你哥哥专门花了一个下午讨论的你的文章,我们发现你和三年前的自己完全不同了,那时候你活泼、任性、稚嫩、单纯,会为那些苦难的人们生气愤怒,表现得非常明显。现在多了忧虑与成熟,你的喜怒哀乐尽藏在心里。你的身体也开始不好了,我见你时便是眼袋很重、很瘦弱的身影飘飘欲坠。紫芩,你又何苦为难你自己呢?萧致鹏给你带来的不仅仅是开心快乐,还有安全感的缺失,甚至其他……”淑歆铺好床,扶着紫芩上床,“你的哥哥找过萧致鹏一次,他说萧致鹏总认为你不是爱他而是施舍他,其实也很害怕失去你,有你在身边他总患得患失。”
“那他为何……”紫芩早已泣不成声,她感觉自己和萧致鹏隔了很远。
“可能他有他的难言之隐,给他点时间。”淑歆给紫芩盖好被子,“我给你讲特洛伊战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