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从里面锁着,透过细小的间隙瞅去,一张床,两张椅子,几个没洗的碗和铁锅,餐具上长了层霉,我确定那是霉。床上,被子里一个人形的样子,他侧向内,上面的肩膀高高耸起,外凸的那指定是他的驼背。
“大爷,给我们开门。”
不见动静。
一种前所未有的寂静感油然而生,像是刚生起的火被黄土掩埋,不断在泥土中冒出来的烟雾一样,越来越浓。
“撞门!”
我深信他俩和我的感觉一样,这是一种让人不自在的寂静感。我也深信着可能我们将会遇到一种从未遇到的场景,那是种让人压抑感倍增的场景。我更加深信,我,以及我们都还没做好应对此种场景的准备。
木闩很脆弱,第一下就撞开了,嘎吱一声。整个门是向内倾斜的,于是不用我们施加一点力,门就自然而然的向内开去,门与门沿间的蜘蛛网被紧绷着,拉扯着,蜘蛛早已不见了踪影。
几只耗子在餐具下冒了半个头,很快又缩回去,在角落里追赶着,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房间很黑,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纸糊窗户上被改变着的光,还有窗边缝隙里窜进来的,以及房门处的。哪怕是房门大开,也同样不能照亮整个屋子——就算是再强的光也很难照亮了。于是整个房间始终还是很暗,潮湿,臭气,霉味儿,让人着实想吐。餐具上的光也暗淡无力的反射着,反射着。
床上,老人保持与之前同样的姿势,好像我们的来访并未给他带来一丝打扰,他睡的很沉重。
我给他俩使了使眼神,他俩相互看看,随后把我的眼神还了回来。
沉重的空气中呆站着三个人,我们相互对望着,犹豫不决,老人沉重的呼吸声愈显沉重。
似乎这种声音只有我听见,或许我没有听见。我不太确定这种声音是我听见的还是我幻想出来的,毕竟声音是那么微弱无力,窸窣的嘤嘤响,在耳边嘤嘤响个不停。
我深吸一口气,再转过头好好观望,老人同之前一样,无所动静,在我耳边的呼吸声也消失了。
我走上前,这种道不清的阴郁感更强,我再也控制不住,停止了脚步。
“我喊跑,你们就跑。”
“嗯……”
他俩的回答让我意识到,他们同我一样,不想在这多待一分半秒。
我慢慢的靠近,手慢慢朝被子伸了过去,这张被子上附着一层灰,指尖刚接触到被子表面时,那些灰竟在这力道微乎其微的触摸下,飘了起来,朝空中散去。
被子蠕动了会——不是我拉动的——我着实被吓了一跳,朝后跳开。
老人醒了。
他先是肩膀动了动,接着一只干瘪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朝嘴巴捂去,他打了个哈欠,瘦弱的身体像是一个软骨人,慢慢支撑起脑袋,朝后靠去,慢慢坐了起来。
整个动作很轻巧,声音细微。我们注视着他的举动,他每一个缓慢的动作背后,都有一股让人佩服的韧性——他像是没那么年老。
此种场景很奇怪,像是我们仨儿成了被探访的人一样,腼腆得不知所措。
他坐了起来,满脸皱纹舒张着,紧绷着——这是他醒来的第一个表情。
“你们?”
他一开口,我身体不由得抖了下,寻思着这么年迈的老者竟然还能开口说话。我留意着他张口的瞬间,仔细观察着那一排黑黑的但很整齐的牙齿。
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种震撼,随即开口道:“老伯,你好厉害!”说完我指了指他那一排牙齿。
“厉害?”他在床头找来了烟斗,一根火柴在角落里亮了亮,行将熄灭,火种传到了烟丝上,一闪一闪的,一阵烟雾弥漫在屋子中,让这小小的屋子里的人清醒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