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生死符”中,裹含了欧阳锋使出的诸般毒物,这些毒物入了虚竹体内,竟未立寸功,反被虚竹以“六脉神剑”中技巧逼出体外,化进“生死符”中。
欧阳锋见这般情形,心中再无半点怀疑,纳头拜道:“虚竹子前辈,恕晚辈无礼,冒犯了您老人家,请前辈莫怪。”
虚竹道:“本就是切磋切磋,何谈冒犯。欧阳居士请起。”欧阳锋道:“前辈若不嫌弃,可到白驼山庄住上几日。”虚竹本就是为此而来,当然不再客气,便与欧阳锋、欧阳克同去了白驼山庄住下。
欧阳锋极尽奢华,为虚竹备上山珍海味。参鲍翅肚,说之不尽。虚竹道:“欧阳居士出手真个阔绰!老夫在灵鹫宫上,也不曾如此。”
欧阳锋道:“晚辈仰慕前辈已久,今日得见,自然要好好孝敬前辈一番,前辈请入席。”
虚竹乐得享受,便很是老实的坐下。欧阳锋城府极深,更兼惯会与人款谈,当下与虚竹推杯换盏,好似多年老友一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欧阳锋终是道出心中所图:“不知……前辈可否知道这‘九阴真经’?”
虚竹道:“‘九阴真经’老夫自然是知道的,那时黄裳全家被明教之人杀尽,自己逃得性命,四十年来苦思破解仇人武功之法,出山之后却发现仇人早已死绝,只余一个当年的小姑娘,也是垂垂老矣。于是黄裳将毕生所学传下,唤作‘九阴真经’。”
虚竹所言的,欧阳锋自然早已知道。但又不敢抢白了虚竹,便只得附耳恭听,带虚竹说罢,道:“前辈所言极是。晚辈武功自忖不输天下英雄,如今却自觉难有寸进,故而欲求‘九阴真经’,使晚辈武功更进一层。”
虚竹道:“欧阳居士,当年你等于华山论剑,约定谁赢了比试,’九阴真经’便归他所有。居士可是输给了王重阳,又怎能反悔?”
欧阳锋道:“前辈,晚辈并无他意,只想使武功更进一步。却可惜那王重阳得了九阴真经却不修炼,荒废了这门神功。”
虚竹道:“此言差矣。‘九阴真经’虽好,却并不适合所有人。居士自己有盖世神功,独门绝技却不自知,反而追求别派功法,岂不是半途而废。”
欧阳锋疑惑道:“愿闻其详。”
虚竹道:“蛤蟆功以静制动,神驼雪山掌迅如烈风,灵蛇拳千变万化,都是极其实用的武功,欧阳居士所练却仍不到家。”
欧阳锋不服气道:“前辈,欧阳锋虽资质愚钝,却也在此道中精研数十年。前辈说我所练还不到家,欧阳锋却不敢苟同。”
虚竹笑道:“欧阳居士,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拳掌功夫无甚极限,只是愈练愈精,若是欧阳居士使这两门功夫与他人斗上几十年,想来这功夫便又会更进一层。而蛤蟆功乃是内家功法,欧阳居士自觉已经练到家了,这功力却未必达到。居士可看那丐帮洪七,一身功夫只在降龙十八掌、逍遥游身法并打狗棒法三门,却每过些时日,便有脱胎换骨之感。这边是专研这三门功夫,愈练愈精而已。”
欧阳锋听了,沉默不语。虚竹又道:“欧阳居士在白驼山,整日钻研这用毒之法、暗器之法,皆非正道。居士不如专研这白驼山秘传的功法,相比九阴真经,其实并无差别。”
欧阳锋道:“前辈所说,晚辈定然记在心里。”
虚竹心道:“这欧阳锋还是不信。”便又说道,“我有一老友,乃是鲜卑人,姓独孤,号独孤求败。”
欧阳锋咂舌:“这尊号好是嚣张!”
虚竹道:“独孤求败生平不习内功,只是精研剑法。”
欧阳锋奇道:“不习内功,却如何能成高手?”
虚竹道:“非也,当年河朔群雄,无一能与之争锋。那时,独孤求败只是弱冠之年,使一把青锋长剑。
三十岁前,独孤求败所用,乃一柄紫薇软剑,因误伤一名抗金义士,以之为不祥,便弃于深谷。
四十岁前,独孤求败所使,乃是一把玄铁重剑,此剑无锋,大巧不工。独孤求败凭此剑横行天下,无人可敌。
四十岁后,独孤求败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无剑胜有剑,便是弹指之间,也可杀人。”
欧阳锋道:“原来如此!欧阳锋误入歧途,幸有前辈指点!”
虚竹道:“欧阳居士,我知你从不拘泥于世俗成见,然而望你以后记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欧阳锋正疑惑虚竹为何出此言时,虚竹陡然使出一掌,正是“降龙十八掌”中“见龙在田”一招。这一掌欧阳锋是认得的,洪七也曾使出。然而虚竹使出这掌,比洪七的“见龙在田”更强猛百倍千倍,这一招挥出,竟然将庭院中的一栋小楼直夷平了。
欧阳锋冷汗滚滚而下,莫说是洪七,便是天下“五绝”合力,也万万挡不下这一掌。虚竹道:“我不会蛤蟆功,但与你交手时深知蛤蟆功练到深处,也有此等威能。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在白驼山庄住了些时日,虚竹发现欧阳锋此人虽然人品不佳、言而无信,却始终对他自己有清晰的认识,绝不会认不清实力差距而冒犯虚竹。
欧阳克这个孩子其实很是可爱,《射雕》中那样的人品低劣,怕是被欧阳锋教坏了。然而虚竹也干涉不得人家如何教育孩子,便就作罢。
虚竹离了白驼山庄,径去往中京丐帮总舵,去寻洪七公。
以他年纪,自然不能叫个“公”字,只能叫“洪七”。
“缩地成寸”三日有余,虚竹便到了中京城。还未寻到丐帮总舵,却先见这中京城门口,竟有许多人在此吵嚷。
这吵嚷的赫然是三个和尚与城门的军士。
中京城如今乃隶属金国,便是名字都已改了,不叫洛阳。城门口军士都是金人,这三名和尚看装束不似武僧,却像是吃斋礼佛的僧人。
“施主,小僧未曾犯过大金国法,又为何不能入中京城?”僧人道。
“休要啰唣,你等南朝和尚有什么好东西,今日老子不让你过,便是死了你也休想过去!”军士蛮横道。
僧人只是不住地恳求,这军士不只是为何,只是凭空阻拦,不许这三个和尚入城门,其他人却未有禁忌。
虚竹道:“这又是为何?这三人难道是与你有仇?”
军士见虚竹衣衫华贵,不似一般人物,道:“这位朋友说笑了,我与他三人又有什么仇怨?只是僧人皆不能进这中京城,这乃是移剌蒲阿将军之命。”
虚竹奇道:“这移剌蒲阿将军因何不许僧人入城?”
军士道:“我实不知。”
虚竹见此情形,便也无法可施,只得独自入城。这中京城中却与他处不同,车马如织,胡汉交杂。虚竹正行时,却有一人在拍了一下虚竹道:“敢问尊驾可是从天山来?”
虚竹见此人约摸二三十岁,面皮白净,身材敦实,腕上戴一条锦带,乃是三十六洞中人。
虚竹道:“我是虚竹子,你有何事?”
这汉子跪倒道:“原来是老尊主!小的在街上见到尊主这枚指环,便知是天山上尊主大驾光临,请尊主移步,到我庄上歇息。”
虚竹便与这汉子一同去了。这汉子唤作吕程锦,乃是三十六洞中,大酉山洞华妙天的洞主。这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经过数十年经营,如今竟然已遍布华夏。大酉山洞华妙天乃是如今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中势力最大的一路,洞主吕程锦的威势不亚于二流大帮帮主。
来到庄上,吕程锦吩咐下人,与虚竹同入庄内。只见这庄中古朴萧瑟,虽不华美,却自有一种风骨。
“最近三十六洞境况如何?”虚竹饮了一口清茶道。
“托尊主洪福,如今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势力已遍及了宋辽金国,当年尊主有令,不得在西夏、大理布设眼线,至今无人敢犯。”吕程锦道。
“好,吕洞主,老夫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办。”虚竹道。
“尊主有何吩咐,但凭差遣。”吕程锦道。
“你替我打听,洪七是否在丐帮总舵,若是在,便替我送去一封书信,说我久仰‘五绝’大名,望与洪七亲见一面。”虚竹说。
“属下明白,这便去了。”吕程锦一拱手便出去了。
申牌时分,吕程锦携着丐帮的回信来。洪七正在丐帮总舵,却只是回说丐帮有要事,无空闲功夫与虚竹会面。
虚竹早已知道,一来洪七不信虚竹仍在;二来丐帮如今净衣污衣二派争斗不休,便是洪七也分身乏术。虚竹听了吕程锦回禀,道:“我已知了。吕洞主,我准你在西夏布设眼线,你和三十六洞的兄弟说,如今西夏已不复当年,若有凶险,及时撤回,保存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吕程锦大喜,这番话出来,等于是平白的为其又增添了势力。
来日,虚竹自去了丐帮总舵。
这丐帮总舵看似只是一个极破旧的城隍庙,虚竹迈步走入,却发觉这城隍庙门前有许多机关。若是幕后之人稍微操纵机关,便有数条毒蛇飞出。
虚竹不禁哑然失笑道:“在白驼山上就来许多毒蛇,这丐帮竟也如此。我倒忘了,丐帮的成名绝技之一便是蛇阵。”
他看也不看那机关,径直踏进了城隍庙门。
一入庙门,却见几个臭烘烘的叫花子冲将出来,跪在虚竹脚下道:“爷,你行行好给顿饭吃,我们几个已啃了几日的树皮,若是再没饭吃,便要吃观音土活活胀死啦!”
虚竹哭笑不得,道:“去去去,你们帮主呢,实在不愿意见老夫,也找个九袋的长老来。”
几个叫花子悻悻然,发觉虚竹只是来找丐帮的,却不是来城隍庙还愿上香。一个老叫花子道:“敢问阁下是?”
虚竹道:“老夫天山缥缈峰虚竹子便是了。”
叫花子们未曾听过虚竹子名字,道:“阁下若是有事,与我等说便可,帮主与九袋、八袋长老日理万机,却是没有空闲与阁下相会。”
虚竹子道:“你们帮主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还日理万机,日吃万鸡还差不多,莫要啰唣,快叫洪七来见老夫。”
“大胆狂徒,竟敢诋毁我帮帮主!”斜刺里杀出数个持着青竹杖的叫花子,城隍庙门后的机关也发动,数条青蛇向着虚竹窜过来。
虚竹道:“正好让老夫松松骨。”
一掌拍出,便是降龙十八掌“履霜冰至”,将这几条青蛇统统毙了,却未伤到任何一个叫花子。
叫花子们见虚竹所使竟是降龙十八掌,便都跳出战圈,道:“你是何人?竟然会使降龙十八掌?”
虚竹道:“老夫虚竹子是也,丐帮第九代帮主萧峰乃是老夫的结义兄弟,会使降龙十八掌又有何奇怪?细细算来,这洪七该是我的后辈才是!”
几个叫花子面面相觑,不知是真是假。第九代帮主乃是传说里的人物,他们也未曾亲眼见过真假。然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两个六袋的叫花子便去禀报了。
虚竹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对几个叫花子道:“你们为何这么腌臜,竟不曾洗澡的吗?如此恶臭。老夫当年在丐帮总舵,可没见这般的臭。”
一个叫花子道:“前辈,我等乃是污衣派的,污衣派不得使用钱财,不得与他人同桌吃饭,需得蓬头垢面行乞。”
虚竹道:“此乃大错,特错!”
叫花子道:“前辈何出此言?”
虚竹道:“待你们帮主来了,我与他说。与你说你又怎明白。”
话音未落,只听城隍庙门牌以外传来一个爽朗声音:“闻听前辈来此,洪七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虚竹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精瘦的乞丐,身着百衲衣,手持着一杆极为漂亮的青竹杖,鬓发几乎全黑,却有两绺焦黄的头发垂落。脑后稀稀落落地结着三四条歪歪扭扭的鞭子,脚下是一双破草鞋。虽然其貌不扬,却精神抖擞;其人离庙门牌楼还有数丈之远,声音却已传到,洪亮亮地,显然是内功修为不低,正是丐帮帮主,洪七。
洪七身法飘逸,脚下几点地面,身形直冲进了城隍庙里,定定的立在虚竹面前道:“我便是丐帮帮主洪七,阁下可是天山虚竹子?”
虚竹笑道:“正是。”
洪七也笑道:“我却不信。虚竹子前辈若是活着,当是一百余岁,又怎生你这般幼小面皮?”
虚竹懒得和他废话,道:“是也不是,过过招便是了。‘降龙十八掌’老夫也会,便是一掌对一掌,我要你出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