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章魂来
“这个女孩家人联系上了吗?”
“台湾的,到这儿要好几天才能到……”
“她已经脑死亡,无药可救了,唉,看着身份证才十七岁,真是可怜!”
“她的亲人好像只有年迈的祖父母……”
“你和两位老人好好说,注意措辞,老年人承受不住。”
谁在说话?为什么我眼睛睁不开?我现在在哪里?脑死亡?十七岁?祖父母?这说的是我嘛?我……我是死了吗?不,我不要晕……我扯着手臂想要去抓住七零八散的意识,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
突然感觉身下一阵剧烈绞痛,疼得我猛地睁开了眼,望见了头顶那块熟悉的藏青床罩,余光暼到帘外珠串晃动,五月尖叫着跑了出去∶“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我想张口叫她站住,可是腹部像裂帛般撕扯着,疼的我直直吸气,手上一阵温暖潮湿,是大黄趴在床沿伸着舌头轻轻舔着我,此刻终于醒悟过来,我没死,至少在这里,我还活着!
诸葛跌跌撞撞踏进屋里,那慌乱的神情竟比在襄阳那次更甚,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大夫,他强作镇定,指挥着代大夫上前没我把脉,大黄被五月带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情不愿的低吼了一声,那哀怨的眼神像极了站在床脚边的诸葛,他皱着眉头,脸色铁黑,吓得那些大夫给我把脉的时候都手抖不停,然而大夫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明白,他们手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震骇与惊喜。
为首的大夫说∶“老夫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见过这般情形,回禀军师,姑娘这次是彻底醒了,没有大碍,只待静心调养,便可无虞。”“是啊,是啊,我们也从未见过,有人昏迷一个月还能重新清醒过来的,这真可谓是奇迹了。”
“不错,这姑娘命不该绝,也是上天好生之德!”其他大夫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我从他们话中得知我昏迷这么久,不免心提到了嗓子眼,抬头再看诸葛,他正低头细细的看着我,我虽无法开口说话,但面部表情还是能做的,便冲他眨巴眼睛,抛了个眉眼,忽的我又想起自己昏睡了一个月,此时估计是蓬头垢面,不忍直视,还做这种妩媚动作,着实打脸,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再看诸葛,他脸上一惊,我心一沉,果然如我所想,怯怯的垂下眼眸,却又听见他“噗嗤”一笑,忙抬眸瞅他,他满脸笑意,我的心如释重负般,瞬时觉得轻松万分,仿佛飘在云端自在逍遥。
我终究又回来了,回到这个有诸葛阿北的世界。
众人避退,屋内只剩下我俩,我睁着大眼望着他,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了一碗汤水,缓缓侧坐在我床边,一勺一勺的喂我,我虽干渴难耐,但嗓子仿佛石灰遇水产生了反应,烈火焚烧般疼痛难忍,清凉的汤水由嗓子口滑至食道,通向胃里的时候已经灼热如沸水在里面翻腾,夹杂着胃里酸,往外迸溅,我不想让诸葛担心,抿着嘴用力的堵住上涌的酸水,可还是抵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全都吐了出来,顺着嘴角淌到床边。
诸葛见状,慌得扔到了碗,把我身子支起,靠在他的膀弯里,轻拍着我的背,替我顺气,我这才觉得胃里好受些,只是他的臂膀太瘦,隔着厚厚的冬袄我都能感觉到硌人的骨头,这一个月,我生死不明的躺在这儿,不知道诸葛是怎么熬过那三十多个日夜的……一股热流顺着我的眼角涌出,火辣辣的流过我的面庞。
“怎么了婼儿?别怕,别哭,你现在会觉得疼是正常的,吃了大夫开的药就会好的,别怕,我一直会在你身边,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诸葛轻摇着我的身子,声音哽咽无力,越来越低,我没有见过这般颓唐的诸葛,仿佛身心被掏空,只剩下一个会呼吸的躯壳,干瘪的没有灵魂。我想要开口安慰他,但是嘴巴里皮破肉烂一样,疼的钻心,想要伸手去摸一摸他,却又四肢软绵无力。
我是怎么了?在那个葬礼上,楚巫对我做了什么?那么多达官贵人,名士名流在场,还有那骇人的预言,以及想要为死去的大楚巫报仇的楚巫们,都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在那样的情形下,就算诸葛想救我估计也是无计可施的,那么我究竟又是怎么存活在这个异次空间的?还有昏迷时听到的那些对话,如果是真的,那我岂不是已经死了?我无力的闭上了双眼,这次我是真的回不去了。
诸葛在耳边轻声唤我,见我不理,以为我睡了,便将我轻放在床上,替我盖好了被子,然后没了动静,我明明刚醒,但到底是昏了一个月,受不住一点折腾,被子里暖意浓浓,屋子里也多了好几个火盆,撩拨了我的睡意,正要睡着时,忽感额前一阵冰凉,将我的瞌睡瞬间冰走,缓缓睁开眼,诸葛正俯身,他干裂冰凉的嘴唇贴在我的额头,这种熟悉的触感在梦里出现过很多次,带着刺痛,可能是他的执着与坚持的深情将我从黑暗的深渊里呼唤回来。这一次,他又将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他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拯救我的灵魂。
“吵着你了?”他眼眸带笑,温柔的低头瞧我,我只能眨着眼睛告诉他“没有”,他没有说话,嘴边笑意更浓,顺着前额而下,亲了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脸颊,我的唇……
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混着暖意缓慢飘进我的鼻子,辛夷端着药碗,面色轻盈的走到我床边,声音里也充满喜悦,“军师,这是大夫吩咐熬得药,奴婢来给姑娘喂食。”诸葛竖起眉毛,摆摆手,说道:“你出去吧。”辛夷了然,将药递给了他,瞥了我一眼,抬手作了个揖,不舍的退了出去,屋里又只剩下我们俩,我一口一口皱着眉头喝着他送过来的药,由于药太难喝,嗓子又痛,有一半的药水都被我吐了出来,诸葛一边拿着帕子替我擦拭,一边柔声劝我:“婼儿,忍耐些,再难也要喝下去,喝了病才能好,就算是为了我,忍耐些好不好?”
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诸葛这样,抿着嘴点头,不愿让他再为我操心。诸葛日夜都在我屋里照顾我,甚至把公务都搬到我屋里来了,整天人来人往,军士身上的跨刀哐哐当当,文士小声议事叽里咕噜,他翻阅书简的清脆声也是一丝不少的传进我的耳朵,着实扰的我心绪不宁,这主要是他下令任何人无故不得接近我,所以每天除了大夫给我把把脉,早起辛夷替我擦擦脸,中午五月给我喂点小米粥,晚上大黄才能进来趴在床边睁着大眼珠子盯着我,还没看够就被诸葛请了出去,说是怕扰了我静养,拜托,大黄又不叫唤,走路还没个声响,都不让它陪我,天理不容啊!我一个人躺在屋子里多无聊啊,整天除了睡觉就是瞪着俩大眼珠子望着藏青色的床帐,屋外有点动静我都药竖起耳边仔细听,每次诸葛进来我都拉着他的手,摇啊摆啊闪着泪眼撒娇求他,他却一脸严肃,嘴巴抿成一条线,重重摇头说没戏。气的我恨不得立即从床上跳起来将他暴揍一顿,当然了,我不会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我要是把唯一一个能陪我聊天的人赶走,谁来替我疗解这慢慢长夜的孤寂呢!
这样监禁的日子过了十个日出日落,就在第十个日落之时,我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诸葛惊喜不定,大晚上派人去把大夫请来,大夫把完脉也是惊喜的不得了,鉴于之前一直问他什么时候能开口说话,他总是含糊其辞,没个准头,我便觉得他是庸医,八成把脉也把不出什么名堂,毕竟我以前因为学习压力太大,紧张到内分泌失调,跑去看老中医,他捏着白胡子给我把了半天的脉,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后让我去医院做个全面地检查,有了前车之鉴,再加上这个大夫如此敷衍,我便对他没什么好感,不过也有可能我是被监禁的太久,脾气火爆,所以当大夫前脚踏出门,我后脚就扯了嗓子指着诸葛说了一些良心会痛的话,我说:
阿北,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怎么能无视我的需求把我所在屋子里!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侵犯我的自由权!
成天不让我见人,连大黄也不能见,我都要憋死了!
阿北,我要和你决裂!哼!
诸葛一句也不反驳,站在床边嘴角含笑的盯着我,辛夷和五月带着大黄走进来,五月笑着道:“姑娘,你这声都传到屋外了。”等我把话都说完了,累的气喘吁吁的不断咳嗽的时候,他挨着床边坐下,接过辛夷递来的水,眼眸狡黠,说道:“声音都到了屋外了,看来恢复的不错,大夫有功,回头我要重赏他们。”
“哼,你别扯开话题!”我靠在他的怀里,不给好脸色,他抿嘴笑,把茶水要灌进我嘴里,说道:“给我的婼儿润润嗓子。”我白了他一眼,狠狠的吸了一口水。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他竟然朗声笑起来,五月和辛夷也会带动跟着笑,就连大黄,也绕在床边,“旺旺”叫着,还好我的院子偏僻,不然这大晚上的,多扰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