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近了,更近了。花闲一步一步走近首领契包,手心里竟然蓄满了汗。她没有留意契包两侧威严站立的天朝守卫和部族护卫,黑色的瞳孔肃然收缩,黑芒涌动,汇聚成一团浓到化不开的黑雾,透过那两窝黑色漩涡,汩汩流淌出莫名的悸动。契包的大厅高堂前静立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瘦削身影,男子身着赤金色的锦绣蟒袍,腰束金丝琉璃碧波腰带,腰侧只悬了一块通体赤红的玉佩,玉佩中间一簇绿意荧荧流转,忽而幻化成龙,似有龙吟传出。花闲终于鼓足勇气去看那张脸,曾经绝色风华的俊美脸庞上,雕琢出些许岁月的浅痕,挺秀的鼻梁上似有类似汗珠的东西,映入花闲乌黑的瞳仁里,又折射回去,犹如璀璨的珍珠。男子薄唇微抿,嘴角轻轻上挑,与那微微眯起的眼角构成天然的整体,有一股子不羁放荡又有一股任天地沉沦变幻乾坤自在我手的笃定。最甚,是那双眼睛,是花闲避无可避的诱惑。同样的幽深里,汇聚成同样的波涛暗涌,盈盈黑芒里,似有万千的吸力忽然飞奔而出,直冲着花闲袭来,那吸力让她逃不开眼神,只似一尊雕塑定在了契包的门口。那道伤疤,自额头经过眼角直直斜入耳后,提醒着那些永世不得忘怀的前尘过往,那长长的一道疤痕,在这张完美无论的脸上割出一道破碎,却构成了新的无法稀释的悸动,钻进了花闲的四肢百骸,似乎每一珠血液都在随之轻舞跃动,那破碎,丝毫无损他原本的绝色风华……世有佳儿郎,翩翩风华兮。
“意哥哥……”
花闲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虽然其实她根本什么都没有说。只一声意哥哥,千帆过尽,只余那一抹余韵,氤氲出化都化不开的黏腻。
那一刻,许多盘根错节缠做情结解都解不开的东西忽然通透了。
慕容意留了下来。除了花闲几人,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当朝天子。
契契部族成为大泽朝皇宫牛羊肉的专门进贡商。
花闲什么都没有问。
慕容意在的时候,玛雅会拖了慕容悦悦和颜彦与她的族人们一起烹羊宰牛、载歌载舞。她也拉过古乘风,古乘风却多数拒绝出席。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比慕容意有劣势讨得花闲欢心。
草原的傍晚来的早一些,天空永远都是那般澄澈,透明到人不敢轻易去碰触。天幕低垂,星光映在慕容意和花闲同样幽深的眼眸中,不由让人疑惑到底是星光迷惑了他们,还是他们痴缠了星光。躺倒在一汪碧草之中,花闲伸手去抓低矮天幕下近在眼前的星子。
“闲儿,你浪迹天涯就要一年了,可想明白了?”
“意哥哥,你不担心你的朝廷江山?”
“在无数个日夜里,我的睡梦里缠满了你的眼睛。”
“可可希尔河又唱起了自在的歌,你可知自己拿什么交换你的随心自在?”
“闲儿,人生在世数十载,意义何在?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大喜大悲,你常说这一切只是虚幻,一切只在一念之间,可是,没有闲儿的念头流转,都是自欺欺人。”
“意哥哥,等我们回去了,让九哥把你的脸治好吧!”
“闲儿,世人都说你爱着颜子君,却同时痴迷着慕容意风华绝世的脸。”
“意哥哥那张脸完美到没有丝毫瑕疵。”
“闲儿还说过世间不存在完美的东西,太过完美必将走向毁灭。”
“意哥哥有了瑕疵的脸将你推至真正的完美。”
“宋嫣然说你是我的桃花劫。”
“宋嫣然在怪我么?”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她是一个活在现实中的人。”
“意哥哥,如果没有我花闲,你的一生坦荡顺利,会妻妾成群,儿孙满堂,无憾今生。”
“呵呵,有了闲儿,慕容意的生命才有了色彩。九岁之前,我不知道蓝天白云,是一种质朴情结。碧波荡漾,是一种生之诱惑。花香鸟语,是一种生命奢华。儿女情长,是人间至性本真。功名利禄,一切皆浮云,活之一字,只在一个自在随心。我无法自拔的沉沦了,沉沦在闲儿的超凡脱俗里。”
“……”
“闲儿,我宁愿抛却万里河山,只要你一人。”
“闲儿,我慕容意二十六年坦坦荡荡,如果有所亏欠,只对不住颜子君一人。在你还是他的童养媳的时候,偷偷想念了你那么多年。我大婚的第三日,有人告诉我,你还可以选择。那一刻,我发觉老天一直在跟我开玩笑。”
“闲儿,我喜欢你,避无可避。”
花闲哽住了喉,难发一言。草地上的露珠湿了身下的羊皮毡,似穿过那厚重的皮毛沁入花闲的心房,湿湿濡濡的,有拉都拉不开的丝。她侧身望进慕容意幽黑深邃的眼睛里,眼角余光瞥见那长长的剑伤,似乎看见了丘比特的剑直直击中了她的心脏,嗖一声,透体而过,几乎让她晕厥。
直到慕容意微凉的唇贴住了她,柔柔的触感,冰凉出一片浓情蜜意,花闲仿佛听见栀子花开,露珠随着绽放的花瓣圆润滚动,滑落至花心,最后顺着花心涌入了全部的细枝末节。她记起前世,十九岁那一年的除夕夜,烟花铺满了长长的夜空,璀璨了全世界,梦梦的吻,是那一颗唯一的震天雷,轰然咋响在她的心里,她的世界骤然燃起不灭的焰火,灼烧着前世的盛世繁华。
“这个吻,足以伴我余生了。”
慕容意轻轻放开了颤抖的花闲,手掌攥起,松开,又攥起,抑制住拥花闲入怀的冲动,深深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