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齐铁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反常的癖好呢?”不知是多少次,吴老狗来到他的香堂吵嚷,齐铁嘴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平日里专心占卜的时候他其实并不爱言语,于是低头静默,只是仔细地替买货的人算了一卦。
一旁转悠几圈的吴老狗见他仍旧没有任何要搭理自己的意思,更加来劲,“你说你一个大男人为何把一支簪子放在香炉前,难道是疯了不成?”
“还有这个破花瓶,会有人买吗?”
香案的摆放向来很是讲究,对于他们算命这一行的人来说,更是如此。不但要对神灵以及祖师爷表示应有的敬意,还必须选择最好的风水,否则恐怕会有不吉祥的事情发生。
而这十分不起眼的绿簪,很普通,连古董都算不上,无故放在这里,就不怕妨了风水?
齐铁嘴听着他的疑问,终是扬起了头,打发走其余的客人,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
夏日炎炎,骄阳似火。
这许多年的夏天倒是与从前别无两样,依稀能听到弄堂外的人声,他们笑语喧哗,热闹欢喜,可终究再不会有一人跑过来踢翻他的摊子,揪着他嬉笑怒骂。
吴老狗望向他恍惚的神色愣了愣,隐隐约约地转移话题,“好了别想那些过去的事情,小九九说今天请客,这下又可以大吃一顿了!”
“是吗?那可不能便宜了他。”齐铁嘴状似无意地点了点头,恢复成从前的语气,这才随他离了去。
渐行渐远的两人从这条昏暗的长廊穿过,一路沉默不语,仿佛穿梭了大半个时空。那些过往不停浮现,是怎么也回不去的当初。
……
一九四二年,长沙会战结束,经历过战争的萧条,残破不堪的城市依旧没能得到平静。齐铁嘴掐指一算,终是应张启山的邀约,一同前往红府当说客。
当时二月红独自在红府里整整呆了将近十年的岁月,府中寂静,梨园也荒废已久,霸王离去,他根本没那个唱戏的心思,只是整日侍花弄草,过着平淡不惊的日子。
“二爷,佛爷求见。”着急进院子的王叔小声地通报了一句,二月红剪枝的手立时顿住,正想说些什么理由打发他离开,张启山已经走了进来,还带了一大帮子人。
二月红眉头一皱,“佛爷,这就是你定的规矩吗?”
张启山听言并不回答,只是一撩衣摆,双膝落地,“我张启山的全家都在这里,只要你答应我唱这一出戏,你要我全家的性命,都尽管拿去。张家子孙,给我统统跪下!”
他话音刚落,张家上下百十口人,通通在二月红面前跪了下来。
二月红看着张家所有人那犹如磐石一般的眼神,仰天长啸:“张启山,你疯了,你疯了啊!”
张启山没有任何解释,他只是静静地跪着,齐铁嘴怎么也拽不起他,他也非常清楚,那件事情现在再不做,恐怕东西会被带到他们本土去。而那个地方,只有二月红的功夫才能进去。
因此这一次筹办的游园会,是最后的机会。
二月红不由叹了口气,情绪不明,“那我想问大佛爷你一句,当初明明可以放夫人离开的,你为什么欺骗我!”
张启山听此愣了愣,内心深处早就清楚他定有此一问。
眼神落到自己手上的二响环上,脑海里却突然回想起了女子笑靥如花的脸。那张苍白而无奈的脸多年以来从未间断过,一直在他的心脏里不停游荡。
愣神的他表情一凝,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以对。一边站在角落里的齐铁嘴见此立即递上来一只大烟,试图解围,“二爷,夫人的事情,很遗憾。”
“解九,你觉得这值得吗?”二月红瞥了他一眼,眼神转了一圈,突然问到了解九爷的身上。
闻言后的解九爷也陷入了沉思,值得与不值得,纵然相对,可也有相同之处,确实不好回答。可这问句要是回答得不让他满意,此次事情定然无望。
思索了下的他笑了笑,“二爷,夫人说过,她会等着你的,不论多久。”
他说的话似是而非,让另两人不敢苟同,都以为没有希望,可直到他们将要另作打算之时,二月红神情恍惚,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最后一次,我答应你们。”
……
他自然不是无缘无故地同意,因为他一直在等,等齐铁嘴预算的那一天,而那一天在一九六二年,终于实现。
长沙城外中心的密林出现山体滑坡,伴随着几个小地震,席卷了一片山林,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据传言,张启山连夜从山林中抬出一口棺材,不过消息封锁得及时,现如今知道真相的人都差不多死去了,而齐铁嘴就是其中之人。
洋洋得意的他坐在沙发上,讲述着那些过去的话,不知为何,心中分外想念当初。他记得那日,张启山就是如从前一样,派人把他强抓过去的。
“佛爷,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情?”他甩开张日山的手,拍了拍衣袖,一脸不耐。
张启山并未言语,只是紧盯着那口棺材上极其妖艳的莲花,越发沉默。发觉奇怪的齐铁嘴也上前两步,发现面前熟悉的棺材时,突然大惊失色。
“你以前说的故事,可是真的?”两人呆愣良久后,还是张启山率先回过神来。
齐铁嘴瞪大眼睛,犹豫再三,最后摇了摇头之后却是又点了点头。
逆天而行,终将自食其果,但是他愿意尝试一下,哪怕折寿,“二爷这些年来寻觅了很多有利的药材,加上从前我们在新月饭店拍到的三味药材,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种……”
“不用多说,无论是怎样的药材,我一定能够得到的。”张启山打断了他的话,心里突然有了许多的希望。
那种希望从心底绽放,希冀得不能用言语表达出来。他当然清楚他所说的最后一味药。
金露梅,生长在西藏雪山深处的奇药,有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功效。
两人正说话间,二月红已寻了过来,急切的他扶住棺木,正要打开,张启山立刻按住了他的手,“二爷,不着急。”
“你说得容易,我如何能不急?”二月红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少年郎,略有苍发的他看也不看他,但手下的动作却迟疑了。他内心害怕,事情并不是他料想的那样,不禁走动两步,“明天,我就启程去康巴洛。”
“我也一同去。”张启山冲他真诚地点了点头,这些年他总是想补偿些什么,但一直没有机会,这一次,希望还能补救吧。
只是后来他们确实采到了药,可是结果却并不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