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磊为什么要帮助李颖？我不相信是因为怜悯。
是为了他的任务，还是担心李颖激怒劫掠者继而连累到他，又或者是他眼眸深处的欲望？
无论他的动机是什么，至少他成功地让李颖脱困了。
……
轰隆！
废土的天气像人的情绪一样善变，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却乌云密布。
天色越发昏暗，肆虐的风卷起垃圾与细小沙石，在阴暗的废墟中来回冲击。
我们没有雨具，哪怕是一块可以遮身的塑料薄膜都没有。随着雨的前奏越发加快，我们不得不停止前进，找一个地方躲避即将降临的暴雨。
废土的雨又被称为灾雨，这种携带微量辐射污染物的雨水虽不致命，可如果长期暴露其中，辐射累积依然会对人体造成损害。
在下雨天，如果不是非常必要，没有人会呆在室外。确实需要外出的人，至少会想办法将身体和雨水尽量地隔绝开来，避免身体粘上污染物质。
彭磊没有就近选择街道两旁的废弃建筑作为落脚点，他带着我们穿过了一条小巷，来到一个居民住宅区。
一栋只有两层的小楼，一个模糊的红十字标识，这里曾经是一间社区诊所，也是彭磊选择休整的地方。
诊所大门安装的还是上个世纪的防盗门，这是许多民居的标配。虽然门锁已经被毁坏，但大门还是能够完整合上，也许彭磊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走进诊所，发现房间里很凌乱。金属货架翻倒在地，几个铁皮柜被暴力破开以至于变形，撕碎的医疗海报撒了一地，撕破的医疗品包装……到处是垃圾。
没有人去清理这些东西，大家各自找了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休息。李颖讲究地在地上垫了一块粗布，其他人都很随意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根本不在乎干净与否。
屋里看着比屋外还脏。露天地面至少常年受到风雨冲刷，在这里只会看到沉淀的灰尘，很厚很厚的一层。深吸一口气，鼻腔里都是泥土的气息。
“李颖，你还好吧……”
彭磊主动找李颖聊天，无非是在夸耀自己刚才多么机智过人，言语中满是对劫掠者的痛恨与悲天伶人的胸怀。如果不是早就对他这类人有所了解，我差点儿就相信了他的话。
自从下了大桥后，彭磊时不时地找借口和李颖说话，李颖一改之前对他冷淡的态度，哪怕现在彭磊把手搭她的肩上她都没有抗拒。
一切似乎水到渠成了。
我没有坐下来休息，与其呆在这里继续看彭磊调情，我宁愿四处转一转。
走进阴暗的楼梯间，这里相较于前厅少了许多垃圾，墙上也没有喷涂的标语，难得干净。
“咳，咳。”
仅仅是踩在阶梯上，扬起的灰尘都达到呛鼻的程度。
“咳……唔……”
？！
突然的异响，我两腿一僵，整个人定在原地。
我屏住呼吸，确认这不是我自己发出的声音。
“咳……咳……”
轻微的咳嗽声。
有人，二楼居然有人！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想退出去通知其他人，却突然意识到一些问题。
为什么对方迟迟没有动作？以彭磊的嗓门，即使人在二楼都可以听到。对方是在等待时机，还是畏惧呢？
发觉到事情有些蹊跷，我决定自己上去看一看。拔出匕首，再给复合弩上弦，一步一个台阶，小心翼翼地往上走。
“唔……咳……咳……”
近了，更近了。
听得出那是捂着口鼻极力压抑的咳嗽声。声音尖锐，声源就在前面那间被拆掉木门扇的房间里。
我站在房门外，右脸贴着冰冷的墙壁，一墙之隔，咳嗽声这时候也消失了。
三！
二！
一！
……
轰隆！
沉闷的雷声，房间内白光一闪即逝，瞬间的灰白交织。
我看到两双惊恐的眼睛，两张消瘦的脸庞，两个衣衫褴褛的女人。
又一道耀眼白光。
那张略为成熟的脸上带着淤青，她把另一名女子护在身后，将手中匕首的尖锐对着我。
刀尖不停地轻微晃动，她在发抖。
“你……你别过来！”
她的声音也在发颤。
我没有说话，用复合弩瞄着她，仔细打量这两人。
说话的女人扎着马马尾辫，一张瓜子脸因为消瘦更显尖锐。她身上的衣物多处破口，暴露在外的肌肤有多处淤伤。她的脸蛋是干净的，一对脚丫却脏兮兮，因为没穿鞋，能看到脚上的许多处伤痕。
被马尾女人护在身后的那名女子，个头比她稍微矮一些。
一头糟乱的齐耳短发，满是污渍棱角分明的脸。她身上的衣服也很破旧，不同的是露出的肌肤没有看到淤伤。她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男式皮鞋，裂开的鞋尖处露出半个脚趾头。
她躲在马尾女人身后，瞪着一双大眼睛，那是恐惧的眼神。
刀尖晃动得越发厉害，马尾女人此刻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放下武器。”
我命令她，复合弩对着她，并且开始挪动脚步靠近她。
“不……不……”
她很激动，不断说“不”，一边说一边护着自己的同伴向后退，两人已经快要退到房间的角落。
“我再说一次，放下武器！”
我停下脚步，摆出瞄准的姿势。
啪！
匕首脱手掉落在地，这场对峙没有持续太久，退无可退的马尾女人突然情绪崩溃了，她转身抱着自己的同伴开始痛哭。接着，是两人埋头一起哭。
蹬蹬蹬……
急促的脚步声夹杂在哭泣声中，一楼的人已经觉察到这里的动静，他们开始爬楼梯了。
我向前走两步，伸脚把地上的匕首踢到一旁。
“说吧，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手里的复合弩依然对着两人，我不肯定这是否两人合演的苦情计，也许那身破烂的衣物下还藏着武器，就等着我松懈的时候发动致命一击。很多女游民擅长的伎俩，是用温情与柔弱掩盖杀机。
“走狗！要抓便抓，还问这么多干什么！”
马尾女人突然停止啼哭，转而恶狠狠地对我咆哮。
走狗？
突然的转变让我愕然，我盯着马尾女人试图理解她话里所指，“走狗”这个糟糕的词语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
“我说错了吗！你这魏强的走狗！”
我一时没作声，马尾女人却似壮了胆一般，还伸出食指隔着空气冲我狠指几下。
“魏强？你说的是谁？”
她的举动让我感到不悦，但我依旧皱着眉头问道。
“装什么糊涂，魏强不就是……是……妹妹……你拉我干什么……”
马尾女人正逞口舌之快，她身后的女子拉住她的胳膊。
“姐，他似乎……似乎不是那些人，你看，他身上都没有那种纹身。”短发女子颤声说道。
“是吗？”
马尾女人后知后觉的模样，她重新盯着我的脸，或许是盯着脖子。我居然感到了不自在。
“赵瑞，这里什么情况？嗯？这两个女人是谁？”
熟悉的拨拉枪栓声，彭磊看到这两个女人后立刻举起了枪。
惶恐再次回到两个女人的脸上，而且这一次较之前更重了几分。
“估计是难民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正在问话呢，你们就进来了。”
说话时我的目光没有从两个女人的身上移开过。
“是吗？”
彭磊走向两个女人，他突然站住，黑洞的枪口抵住马尾女人的额头。
“说！你们是谁？”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语气不容置疑。
相较于之前面对我，马尾女人此时全身颤抖得更厉害。不知道是否因为两人挨得过紧的原因，短发女子同样抖得不轻。
“我……我们……”
感觉马尾女人快要吓得尿裤子了。
意外的是，短发女子这时候挣脱了护着她的臂膀，主动向前迈出一步。马尾女人顿时露出焦急的神色，又不敢有所动作。
彭磊看着短发女子，手里的枪依然顶在马尾女人的额头上。
“我叫李茹雪，她是我姐姐李昭雪，我们可是魏强的人！”
短发女子出奇地镇定，甚至表现出些许强势。两人名字的真假暂且不论，她又提到了魏强，那个刚才还让她害怕的名字，她这是什么意思？狐假虎威吗？
“小雪，你……”
李昭雪把手伸向妹妹，却被一把推开。
“你说你们是魏强的人？”
听了李茹雪的话，彭磊放下枪。莫非他认识那个魏强？
“是的，我们……”
“放你娘的屁，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吗？”
不料，彭磊突然一巴掌抽在李茹雪的脸上，紧接着把枪口直接塞到李茹雪的嘴里。
“别……别开枪……求你了……她不是故意的……不要……”
李昭雪惶恐地在一旁乞求。
她没有推开彭磊的枪，也不敢上前护住自己的妹妹，两手忽左忽右，就那样胡乱地挥动着，显得纠结而神经质。
面对枪口，李茹雪没有了刚才的硬气，她捂着半边脸颊呆呆站立，似乎吓傻了一样。
“好！那你来回答我的问题。我警告你，再敢撒谎，我不介意一枪打爆你妹妹的脑袋！然后是你的！”
“不会的，我……我一定照实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