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沉重响亮的脚步声过后,几个高大的鹿角人出现在了马可·波罗、真金、迭木答儿三人的面前。
马可·波罗得以清楚地见到鹿角人的模样,他们身材高大,头顶鹿角,身披鹿皮,但其脑袋上的鹿角明显不是长在其头上的,而是一种装饰,乍一看,他们的面容与蒙古人无异,但只要再仔细看看,便能发现他们与蒙古人还是有着不小的差别,他们的眼睛比蒙古人的眼睛大,鼻梁虽和蒙古人一样扁平,但鼻骨很宽,两只眼睛的距离很远,另外,他们的颧骨明显没有蒙古人的高,两鬓下面的髯须明显比蒙古人更茂盛。
真金和迭木答儿都是在白天见过鹿角人真容的人,并且此前都大致了解鹿角人的长相,因而没有像马可·波罗那样直盯盯地瞅着进来的这些鹿角人。
其中一个鹿角人似乎不愿意被马可·波罗这样盯着,便猛地把脸凑到马可·波罗面前,凶狠地瞪着这个拉丁人。
马可·波罗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鹿角人的距离出奇地远的眼睛,突然想起了什么。
“拉丁人,别这么盯着他,否则他会揍你的!”
迭木答儿见马可·波罗瞪大了眼睛与鹿角人对视后大喊道。
那鹿角人闻言后扭过头去凶狠地看着迭木答儿,迭木答儿见状埋下头,避免鹿角人对视。
见迭木答儿埋下了头,那鹿角人接着把脸转向马可·波罗,马可·波罗见状后也埋下了头,不与他对视,而那鹿角人却用眼睛追着马可·波罗看,马可·波罗扭着头,极力避免与眼前的鹿角人再次对视,虽然迭木答儿不知道这鹿角人为何如此,但看着这鹿角人像个犯浑的小伙子调戏小姑娘那样看着马可·波罗,而马可·波罗也像个小姑娘那样腼腆羞涩地躲避着鹿角人的目光,不免觉得滑稽,如果迭木答儿在其他场景中看到这种情景,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那鹿角人“调戏”马可·波罗的时候,其他的几个鹿角人将真金架了起来,将真金的长袍掀开,挽起他的一只裤腿,仔细打量着。迭木答儿看着真金那白皙的腿,心里笑道:“果然是名不副实的蒙古人,光秃秃的腿上连腿毛都没有,看来这小太子不只在见识上受了汉人的影响,体格也像文弱的汉人那样,哪里像是健硕勇武的蒙古人?被几个鹿角人如此摆弄着,竟全然不见这小太子反抗,实在是不像蒙古人啊!”
其实,真金并非没有反抗,然而就在被架起来的那一刻,他便发现自己的反抗毫无用处,因为他无论怎样奋力挣扎,都丝毫没有作用,几个高大的鹿角人力大无穷,使得真金完全动弹不得。
那几个鹿角人打量完了真金的那条白皙的腿之后,互相看了看,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随后,他们便将真金的另外一条裤腿挽起,真金另外一条腿被挽起的一刹那,鹿角人们大笑了起来,那“调戏”马可·波罗的鹿角人此时也闻声凑了过去,然后也跟着大笑起来,迭木答儿则看着真金后来被鹿角人挽起的那条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在真金的这条腿上,有19只血色的雄库鲁环绕着飞翔。
鹿角人将真金放了下来,还没等迭木答儿缓过神来的时候,便将迭木答儿架了起来,就像架真金那样,直到迭木答儿被这几个鹿角人架起来,他才明白刚才真金被他们架起来的时候并非没有反抗,而是反抗了却看不出来,因为迭木答儿发现自己无论怎样使劲挣扎,都无法让自己的身子动弹一下,这些鹿角人的力气太大,自己这个久经沙场的人在他们面前都显得毫无力气,更别说在汉学儒生的教导下长大的真金了。
鹿角人似乎在真金的身上得到了某种经验,因而将迭木答儿的两条裤腿同时挽起来。被仰面架起来的迭木答儿感受到鹿角人在挽自己的裤腿的那一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惊道:“莫非……不可能!绝不可能!”
迭木答儿使劲俯着脑袋想要看自己的腿,但发现以自己被架着的这种仰面朝天的体位,什么都看不到。很快,迭木答儿听到架着自己的几个鹿角人发出了一阵大笑,顿时惊慌起来,因为他听到的这来自鹿角人笑声与片刻前他们架着真金时发出的笑声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迭木答儿心里这么想着。
突然,这几个鹿角人将迭木答儿放了下来,然后一股脑地蹿离出去,嘴里还发出着怪异的吼叫声。
被放下来的迭木答儿顾不得理会这些鹿角人怎么跑出去的,也没心思去看真金的腿,而是第一时间去打量自己的被鹿角人挽起裤腿的两只腿,当迭木答儿真切地看到自己的两条裸露在外的腿之后,彻底傻眼了:在自己的右腿上,有19只血色的雄库鲁正在绕腿飞翔着,这看起来像是一幅画,像是被某个技艺高超的画匠画到了自己的腿上的雄库鲁展翅高飞的图案,每只雄库鲁都被这能工巧匠表现得栩栩如生;这看起来又不像一副画,因为这些雄库鲁分明在动,分明在自由自在地飞翔在自己的腿上,脚踝到膝部的位置,似乎就是它们的翱翔之所,自己腿上的情景与真金腿上的情景一模一样。
“不可能!不可能!”
迭木答儿扯着嗓门大喊道。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即使刚才自己还像是一个对苍狼宝钻、鹿角人、血棘轮回以及与苍狼宝钻相关的许多事情都了如指掌的、沉着冷静的知情者那样给真金及拉丁人讲述着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收获着来自真金与拉丁人的惊讶、恍然以及其他的情绪,而现在,迭木答儿自己却认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并且比真金和拉丁人更怀疑自己先前所言是否是自己编造与臆想的。一时间,迭木答儿陷入了几近崩溃的思路混乱中,一个劲地叫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只是一个牧马人,我只是弘吉剌部的低贱卑微的牧马人!这绝对不可能!”
真金无暇顾及情绪失控的迭木答儿,自从被那几个鹿角人放下之后,真金便始终盯着自己的那只有着19只雄库鲁绕腿飞动的怪象的腿。起初,真金的惊讶不小于刚才在马可·波罗腿上见到那怪象的时候,也绝对不比迭木答儿看见自己腿上的怪象时逊色,但他很快从迭木答儿刚才的那番话中找到了也许能够对这件事提供解释的原因:苍狼宝钻是由弘吉剌部首领、乞颜部首领、鹿角人首领及草原世界外邦人的晨露之血外加雄库鲁的血在苍狼之火中煅烧而成的,苍狼宝钻中封存着四个钻灵,一个是被称为神之钻灵的钻灵之灵,只能被鹿角灵尊召唤,而剩下的三个人之钻灵,想来必然是与弘吉剌部、乞颜部以及鹿角人部落有关系,自己身为忽必烈与察必的儿子,自然与弘吉剌部和乞颜部均有关系,身体留着这两大部族先祖首领的血液,因而自己很可能就是召唤那三个人之钻灵其中之一的鹿角灵主。
由此,真金心里的惊讶很快被自己找到的这个解释所平复,当然,真金也只能找到这个解释了。不过他自己十分清楚,这个解释还有许多站不住脚的地方,比如乞颜部子孙千千万,为何鹿角灵主偏偏落到自己身上?再比如与乞颜部和弘吉剌部都有关系的人也有很多,因为早在成吉思汗时便有了弘吉剌部生女必为后的规矩了,为何偏偏自己会是鹿角灵主呢?
尽管说不通、想不通的地方有很多,但是自己腿上飞着的19只雄库鲁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真金不得不选择接受,他顾不得感慨,也顾不得怨天尤人,更没有时间消化此事,因为短短片刻之间,他不仅知道自己的腿上有飞动着的雄库鲁,那和林城骑兵团总统令迭木答儿的腿上也有着飞动的雄库鲁,也就是说,自己和迭木答儿,都是鹿角灵主,两个鹿角灵主,一个鹿角灵尊,真金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三个人被鹿角人抓起来了。
真金看着目光空迷的迭木答儿,平静地问道:“也就是说,你和我,咱们两个人都是鹿角灵主……按照你的说法,鹿角灵主一共有三位,那么另一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只是一个牧马人,一个弘吉剌部德薛禅家的、低贱的、卑微的牧马人,我绝对不可能有鹿角灵主的身份,绝对不可能!这或许……这或许又是那蛊术的作用……对,一定是的,这一定是那狡猾的鹿角人耍的把戏!”
迭木答儿打断真金的话说道。
真金闻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当他不知该如何该对迭木答儿说什么的时候,马可·波罗带着些许怯意向迭木答儿问道:“迭木答儿大人,你是否……是否确定了解自己的身世?”
迭木答儿闻言后迅即对马可·波罗吼道:“我当然了解自己的身世!我不仅了解我自己的身世,我还了解你这个拉丁人的身世,你是鹿角灵尊,召唤那钻灵之灵的特殊存在,而我,我是迭木答儿,塔塔尔·迭木答儿!出生在被成吉思汗打败的塔塔尔部落,自小便被德薛禅家抓去坐了牧马人,卑微低贱的牧马人,绝不可能有鹿角灵主的身份!绝不可能!”
就在迭木答儿亢奋地吼着这番言语的时候,真金突然想起了早年无意间听到的一段留言:外公按陈那颜曾为了一个塔塔尔部的女子向成吉思汗求情,据说,这是外公按陈那颜这辈子唯一一次向成吉思汗求情。
真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段往事,想来是让自己陷入惊愕之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使得自己的思绪飘回上都、飘回以往。
马可·波罗听罢迭木答儿的这番话之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盯着迭木答儿看着,幸亏迭木答儿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那条有着飞动的雄库鲁的怪象的腿上,否则他一定会效仿刚才“调戏”马可·波罗的那个鹿角人,冲着马可·波罗怒目而视,并以最凶狠的语气吓唬或警告这拉丁人动不动就盯着别人看的下场会有多么惨烈。
看着正冲着自己的腿发呆的迭木答儿,马可·波罗慢声细语地问道:“迭木答儿大人,如果真如你所说,你只是一个弘吉剌部的低贱的、卑微的牧马人,而且生来就是有着奴隶身份的牧马人的话,那么,察必皇后,弘吉剌部的女儿,怎么会将你刚才说的那个对整个弘吉剌部甚至整个草原都很重要的白鹿琼交给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