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
季女士往陈欢碗里夹了几根空心菜杆
“欢欢啊,最近这片不太平,你上下学路上小心点。”
“嗯。”陈欢点头如捣蒜。
一中旁边是宣阳职高,时不时有一些不好好学习的学生出来‘混社会’,自以为很洒脱自由,其实是加速堕落。
她对这种浪费人生的少年人很长时间抱有不能理解的困惑。
“明天你们月考吧,别紧张,放轻松。好歹养了七八天,考差了也不要紧。”
陈欢恍然,哦,明天月考啊…
蓦然回忆起前世的学生时代,小学时她的成绩一枝独秀,第一的宝座极少让人,初中高中也大都在年级前十徘徊,理科拖了后腿,语文倒是次次第一。
钢琴小提琴都学过一些,其实她在长辈眼中,是一个品学兼优,挑不出错处的女孩子。
后来又找了个言慎那样的男朋友,季女士在左右亲戚里很是得了一番羡慕。
如果不是因为感情不够略有煎熬,和言慎谈一场恋爱的确算她赚到了。
嘲讽一般地笑了一下,陈欢抬起眼睛时,依然是一副懂事的模样。
头一天考的是语文和生物。初一的第一次月考,题目很简单。
陈欢念书时写作文偏爱记叙,投入大量的情感,将辞藻修饰到完美。
后来工作后,渐渐习惯一切条理清晰,权责分明的东西。有时心血来潮想要下笔写一些东西,却又遗憾发现遣词造句都太过冷漠。
越长大,越理性。被生活磨平棱角和野心,对一切没有来由的善意与温情先带上三分怀疑防备。
这就是陈欢。
第一场考试,等指针指到三十后,到了可以交卷的时间。
陈欢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监考老师坐在讲台上,抬头看了她一眼。
每个学生都经历过这样的老师,都参与过这样的考试,好像不把时间写满就辜负了老师的遵遵教导。
其实,每一次考试前老师不厌其烦地强调着,奋战到最后一分钟,也不过是出于关爱。
只不过这些题目对于陈欢而言确实是像吃菜一样简单,她向来是不喜欢浪费时间的,所以只好辜负老师的一番好意了。
出校门时,时间还很早,下午三点左右。校门口的小卖部还都关着门,要等学生大波地从校门口涌出来时才会打开。
陈欢打了一把藕粉色的太阳伞埋头走路。
思绪不一会儿又飘远了,话说她上一世死的那一年,315会议上重点批评了校门口的这类三无小卖部,他们学校这片好像还被抓了典型。
正唏嘘着,突然耳尖地听到垃圾池后边那片偏僻阴暗的巷子里传来少年青涩阴狠的声音。
“瞪啊,你再瞪啊!我呸!什么玩意儿在这跟爷抢女人。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哦,打架斗殴,小小年纪冲冠一怒为红颜啊,这类事还是少招惹为妙。
陈欢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
“我艹!天哥,这小子骨头挺硬啊,打成这样了都不吭声。”
是另一个男生的声音,按照这架势,是多打一了。
“啊!你们在干嘛!信不信我告老师!”
乱入了一个女生的声音,有点耳熟。
“哟,天哥,又来了一个妞,长得还不赖嘛…”
“你们不要乱来,我已经叫老师了!”
“嗤~小美人,你叫警察也没用…不如过来让哥几个爽爽~”
陈欢从业的四五年间,见过的罪犯不计其数,也为一些罪大恶极的行凶者当过辩护人,此时听到男生猖獗猥琐的声音还是冒出了一些生理性的恶心。
她回头走向校门口的保卫室。
辟暗的小巷里,空气中飘散着垃圾腐烂后的刺鼻气味,四处都是年久失修的管道中横流出的污水。
四方冗长的天空极为吝啬地洒下一缕阳光,铺撒在跪倒在地的少年身上。
他垂着头,半边的脸布满淤青,另外稍微完好的半边脸,露出有些妖艳的眉眼。
他冷眼看着“天哥”的脏手伸向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傻妞身上,突兀地从鼻腔中发出一道不屑的笑,轻飘飘地,轻易用怒火分散了“天哥”的色心。
“我艹,你这小子能耐啊,啊?”
“我叫你笑,我叫你笑!”
又是一轮拳打脚踢,新伤添旧伤,他像不知道痛一样,眸光定定地看着缩在角落的那个女孩子,洁白的裙子染上脏污,一边的肩带也被扯坏。
他动了动嘴唇,吐出那个字的唇形
走。
“干嘛呢?!小小年纪不学好!”
三名保安从巷子口跑进来,个个人高马大,没半会就治住了三个没屁点大的少年。
陈欢站在巷口旁边,看见保安拎着三个黄毛出来,知道事情大概解决了。
其中一个个高的少年凶狠地朝她瞪了一眼,陈欢回视过去,偏头,露出一抹梨涡浅笑。
女孩茶色的眼眸纯澈明亮,眼底毫无惧意,只有深深的困惑和怜悯。
那是大多数成年人面对他时,不能更熟悉的恨铁不成钢。少年一愣,狼狈地转过头去。
等人前脚刚走,陈欢后脚进了巷子,垃圾陈腐的味道很不好闻,她爱干净,几乎是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
一个女老师正站在边上打电话,应该是叫救护车。
一个纤瘦的少年狼狈地靠着水泥墙,瘫坐在地上,一双漂亮却狠戾的眼睛直直向她扫射而来。
一个白裙柔弱的女生埋头蹲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低低啜泣,露肩裙的吊带被扯坏,单薄的肩膀上有一片於红。
陈欢少年时不曾见过这样的混乱,她的生活循规蹈矩,也没有人来招惹她。
眼前这般,是有些乱了。
于是穿着校服的女孩子背着光缓缓走近,扎得高高的马尾逆着阳光泛着金黄色的边。
她沉默着从书包里掏出校服外套,递给那个蹲在角落里的女生。
是认识的,十一班的班花,叫阑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