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如牵着两匹棕色骏马出了寒山城,龙队的人都挤在城门里相送,唉声连连。张三并没有在,代替他的是徐夜。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徐夜心中不安,觉得对他有所愧疚。在龙队去集议堂抗议的时候,他也在其中,只是没有露面,藏在人群里,跟龙对其他的人一样,一样心有不甘。
但是李不如还是要离开寒山城,集议堂的人没有理会他们的胡闹,城里的居民也对他们聚众闹事而反感,平静而又脆弱的寒山城经不起他们的折腾。最终李不如劝离了大家,回屋拿回了自己的剑,装了些许干粮,返身就走了。
李不如本想走之前去看看魏知文,他知道魏知文骗他肯定是有苦衷,他不是想找她问个明白,只是想看看。但是街上的人见到他都把他当做犯人看待,走到哪里,指责声就跟到哪里。李不如无意跟无知的人解释,只是不想他们知道自己跟无修院的一位姑娘有关系。从无修院匆匆路过,去龙队牵了马匹,走了。
太阳高照,照得城外亮亮堂堂,而在城门里阴影中的人群,就显得虚无缥缈。幽暗也免去大多数哀愁的眼神,只有淅淅沥沥的抽泣,让李不如感到不舍。他回过头,方如废正看着他,他听得出是他在苦。他望了一眼身后的芸芸众生,心想是时候告别了。轻轻挥手。
“再见了。”
转身便踏入了阳光普照的大地,那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他心情明朗了许多,尽管身后有祝福和保重,但是在城门关闭的那一刹那,那些声音都消失殆尽,他被隔绝在了另一片天空,这片天空下只有萧瑟的寒风,和冰冷的无助。但是有什么关系了。他深吸一口气,放空情绪,上马缓步离去。
对于离开寒山城,李不如心中多少有些不舍,除了村子,寒山城就是第二个家,从他第一次进入寒山城时,就对寒山城充满期待,他以为他会在那里过完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替村民报仇,消失妖兽。替自己那没用的师傅完成他未完成的遗愿。帮助两位老人将种子种在大陆的某一个角落。然后看着云栖梦和魏知文在自己的保护下逐渐成长,直到老去。可是世事无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件小事而让这一切化成泡影,云栖梦没了,魏知文也没了,现在只有师傅的遗愿等着他。
他在马背上想了很久,心心念念的只有云栖梦和魏知文。随着离城越远,魏知文就越模糊,生死未卜的云栖梦就清晰许多。他决定去找云栖梦,但是天下之大,又上哪里去找?他想起了子青,或许有他的帮助会好很多。
但是他不知道漳城在什么地方,有些懊恼当成竟然没有问,无奈,还好知道大概方向,顺着方向跑或许就能遇见,向寒山城南边跑去。李不如和云栖梦的马从小一块长大,李不如骑着自己的马,而云栖梦的马就一直跟在身后。颇有一种难分难离的样子。李不如此时也是羡慕不已。
一天后上午到了六盘山附近,他想起了师傅的尸骨还孤独的埋在漆黑的山洞里,于是折道去了六盘山,想将他师傅与师娘葬在一起,山路崎岖,马不能行,他将两匹马藏在林中徒步上山。
沿着山涧,李不如寻到了原先的山洞,上山洞的石阶已经被破坏,李不如只好爬上山洞,山洞中光线幽暗,李不如摸着石壁进了那间石室。里面飘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李不如想早些找到师傅尽早逃离这里,慌乱中踩到了一根骨头,摔了下去。
李不如叫骂着站起身,索性就在地上摸索,不一会就摸到了当初拔剑的地方,放下了手中的剑,双手挖土。估摸着挖了两尺深,摸到了冰冷的尸骨。李不如脱下外套平摊在坑边,跪着朝师傅磕了山个头,嘴里念到。“师傅我来晚了。”
李不如将师傅的尸骨包好,就匆匆离去了。在他师傅尸骨旁边埋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宽而薄,用布缠着。李不如心中欣喜,以为是他师傅留给他的,就和尸骨包在了一起,等出去后细细查看。
李不如将残剑和师傅的尸骨高高举起然跳下山洞,落在水中,还是被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李不如无奈道。“要换新家了是得洗洗。”游到岸边将东西放下,然后返回水中将衣上的泥垢洗去。又将身上的衣物脱下扔在岸边,让其自然风干。
李不如飘在水中,等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他心里却躁动不安。阳光在水面泛起的点点七彩光芒,令他目眩神迷。周围这一切好像都不是真的,好像是在做梦,他闭上眼,期待着一睁眼梦就会醒过来。
梦并没有醒,尽管他试了无数次,一睁眼,看见的只是茫茫一片,他终于放弃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他心中隐隐作痛。
他忽然瞥到了岸上那包师傅的尸骨,那里面可有一样奇怪的东西,他突然想起了,游回岸边,将衣物打开。那堆凌乱的白骨上面躺着一个一尺见方的东西,薄薄的,用青色的粗布缠着,像是一本书。
里面果然是一本书,李不如有些失望。那是一本青色封面的纸质书,他将青色布条仍在一边,封面上那四个黑色粗字,就映入眼帘了。“刘安自传。”李不如噗呲笑了一声,心想,师傅可真不要脸。他将书翻开一页,上面写着。
余生于启元257年。名刘安。号甚虚道长。出生当日,天将祥光,亮极千里。注定此生不凡,后……
李不如摇摇头,没有看完就放下了,他穿上衣服,将书揣入怀中。提着剑和尸骨,向着那日的山坡走去。林中很安静,他很高兴,但是也很疑惑,那日屠盘石城的妖兽是从哪里来的?他没有想太多,因为他在林中迷路了。他只好远路还回,沿着山涧下山,然后又从新上山。
跟着记忆总算是找到了那片草地,对面山坡上那些洞,塌了不少,只有中间那个较大的山洞,还是跟当初一样,里面透着未知的恐惧。那片草地没有别人打扰,长得异常茂盛,风吹过,郁郁葱葱的青色,像海浪一样飘动。若不是当初亲眼见了那场恶战,谁能想到草地间埋着无数的愤怒和不甘了。只是。李不如突然楞了一样。
那草地中间突兀的立着一个土堆,土堆上的泥看上去有些新,仿佛是刚堆上的一样。李不如心中好奇,急忙跑去。穿过草地,终于看清了那土堆的模样,那土堆跟李不如一般高,是一座坟墓。墓前有块墓碑,上写着。“云裳墓”
“是谁?”李不如立即冒出一个念头,他环顾四周,一片荒芜。又回头看着看着坟墓,墓上的泥土分明是刚翻新过的,这附近一定有人。“是谁?”这次他喊了出来。他慌乱的转身四顾,期待有人应答。声音在空旷的山坳中传得很远,只是久久没有回音。
“谁在这里?”
他又大声喊了一次,余音未散,突然听见一句。“谁啊,瞎嚷嚷什么。”
声音才他身后传来,而且很近,他急忙转身,身后是那长满了洞穴的山坡,李不如有些发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茫然间,山坡中间的大山洞里面走出一个老头。白发苍苍,脸上皮肤干枯无色,跟老树皮一样,双目无神,穿着青色布衣,破破烂烂,只是遮住了应该遮住的地方。
李不如不认识这老头,可又总觉得见过,一时想不起就问道。“您是?”
那老头打两声哈切,忽然双脚一蹬,跳下来山洞,稳稳的落在草地上,然后缓缓的走过来,那草地中有一条路,显然他他踩出来的。
“小娃娃,你一个人怎么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了?外面可不太平,尽早回去吧。”
“回去?”李不如苦笑一声。“回哪去?”
老头听出了他话中的无奈,他见过很多被妖兽破坏了家园,而四处逃命的人。以为李不如也是那苦命的人类。叹气道。“唉,世事无常,不必介怀。如今妖兽祸乱天下,不只是你们人类,就连我们也不好过。”
“你们人类?”李不如琢磨了这句话,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老头。“您是?”
“小娃娃不用猜了,我不是人,是妖。”随后加重了语调,念道。“蛇妖。”
李不如一愣,有些吃惊。但是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觉得眼前这老头,和蔼可亲,仿佛早就认识一般。笑了笑。“哦,原来如此。”
“你不害怕我吗?”
李不如笑道。“有什么好怕的,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那可不一定。”老头邪魅一笑,双眼迸发出奇异的光芒。突然张开大嘴,那老头的脑袋就变成了青色蛇头,长开血盆大口,两对嘹亮的毒牙,散发着刺骨的寒光,伸出长长的舌头,在李不如面前绕了两圈,猛的一下朝他扑出。
李不如虽说胆大,但是也被这突入起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急忙后退,左脚没踩稳,一个趔趄仰面倒了下去,李不如心中一慌,急忙握紧手中的剑,想反击,但是再见那老头,那老头已经恢复了和蔼的样子。笑盈盈的盯着他看。
“小娃娃,吓着了吧。”说完得意洋洋的走过来,将李不如从地上拉起来。
李不如得知自己被骗,放肆的笑了笑,握住老头伸来的右手,仍由他将自己拉起来,等站起身,李不如正好致谢的时候,那老头的神情又变了,盯着自己手中的剑一副惊慌的样子。李不如心想,这老头又在打什么主意了。他索性不说话了,就等着他发难。
没多久那老头指着剑说道。“这剑怎么在你手上?”
李不如将手中的剑又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淡淡说道。“我师傅留给我的。”
“你师傅是?”
“刘安。”李不如以为没人会知道他师傅的名字,如果想加上名号可能会好点,正要开口说,那老头唉呀叫了一声。“真不要脸,那小子那点微末道行,还好意思收徒。”
李不如笑了笑,心想;原来还有人知道自己师傅的名字,评价也跟自己一样,但是听那老头的语气好像跟师傅很熟。“你认识我师傅。”
“认识认识。按你们人类的说话,我是他岳丈大人。”
“啊!”李不如大吃一惊。“那这……”李不如指着那座坟说道。“是你女儿?”
那老头点点头。李不如猛然间想起了,在师傅的梦里见过这老头。一时心中欣喜,立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头,抬头想叫他一声。忽然噎住了,一时语塞,不知该叫他什么。尴尬的问道。“我该叫你什么?”
那老头摸着头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为了缓解尴尬,只好放声大笑,然后将李不如扶起来。“叫什么都一样,我有个名字叫歧山,就叫我山爷爷。”说完又挽住李不如的肩膀,往山洞走去。“我还以为我要孤独的死去,没想到天上掉下个俊俏的孙子。你跟我好好说说,你怎么拜了那个没用的东西为师傅。”
李不如道。“不对啊,山爷爷,师娘姓云,你怎么姓歧?”
“嗨,计较那些干嘛,我跟你师娘是从岐山上修炼成人形的。后来到了人间,别人问我叫什么,我一想就叫岐山好了。”李不如默默的点点头,被岐山拎着跳上了山洞。
岐山的故事要从天元大战说起,岐山讨厌人类,因为人类讨厌他,但是在妖兽面前,他跟人类是站在一起的,天元大战时,他就混在天元城里,跟人类一起对抗着妖兽。可是由于人类自己产生的内讧,导致大败,城中的人被屠杀殆尽,他自己也深受重伤,昏迷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晕了几天,当他回去找云裳时,云裳和刘安已经不在那里了,他一时茫然无措,只好去找自己的儿子。
他有两个儿子,在人间犯了事,当时在勿虚山上有个勿虚观,落在了当时的观主手上,本应废了他俩的修行,打回原形,是岐山冒着生命危险去求情,观主才网开一面,从轻处理。当时观主在仙门中也是赫赫有名,只因年轻时收服了一只神兽,为了不让他继续祸害人间,就将他关在了勿虚山的山洞里。观主让岐山的两个儿子负责守住他,期限为五百年。
他本想先去看看观主,但是勿虚观早就人去楼空,只有孤零零的几栋木楼。立在山巅。岐山无奈,返身去找自己的儿子,他的两个儿子在半山腰的水潭中,日夜坚守。尽管他们知道观主可能死了,但是五百年的期限还没到,他们不愿离开。岐山就一边帮着他们守着,有空就去外面找云裳的下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六盘山闻到了云裳的味道,他很确信他俩就在这山中,但是当时山中妖兽横行,不方便寻找,岐山很久都没找到,他只好放弃。又回到了勿虚山中。但是他心里一直放不下,没过多久。他又去了六盘山。那时山中的妖兽都被消灭了。岐山只是在杂乱的草中,寻到了云裳尸体的碎片。
他悲痛不已,将云裳尸体的碎片,一片一片的捡起来拼在一起。只能拼出一个残缺身体,模样早就变形了。但是他能肯定这就是云裳,他挖了个坑,把云裳就埋在草地里。然后放了把火,把那些妖兽的尸体,青蛇的尸体连同草一块烧成了灰烬。然后就坐在坟前,不知守了多久。
没多久他想起了勿虚山中还有两个儿子,想把这个消息跟他的两个儿子说。当他再次回到勿虚山。那水潭中已经没有他们的身影,水岸上躺着一具不知名的尸体,岐山心中一沉,知道坏了事。急忙潜入水中,想去看看神兽,神兽也不在了,他的小儿子分尸两段,冷冷的躺在地上。另一个不知所踪。他将小儿子的尸体就地烧了,带上一把土回了六盘山。他将土扬在坟墓四周,等着他的大儿子找来。
岐山并没有将所有事都告诉李不如,只是说清了他与云裳和刘安的关系。李不如将他如何从寒山城出来,又何如遇见妖兽,然后被妖兽追,进了山洞遇见了师傅,细细的说了一遍。当岐山知道云裳是被妖兽撕碎时,心中莫名的伤感,对云裳的际遇深表痛心。后来听说李不如为云裳报了仇,亲手杀了那妖兽,心中却是无比畅快。先前的忧伤不见踪影,对李不如更加亲热。
后来岐山问了李不如为何来到这里,李不如将自己如何被冤枉,然后被赶出来的事,也都细说了,说完岐山也是愤愤不平,说是要去寒山城替他讨回公道。李不如只是摇摇头。
“算了,过去的都不重要。今天让我遇见你算是上天对我最好的补偿了。我现在只想找回云栖梦。其他的都不重要。寒山城更是可有可无。”
岐山想帮他一起去找,但是被李不如拒绝了。李不如没有说原因,只是不想麻烦别人,更何况是一位白发老头。两人聊了一夜,第二天将师傅的尸骨与师娘葬在一起后,告别了岐山,匆匆下山了。临走前岐山阴沉着脸,叫他一定要来看自己。李不如点点头。“等我找到云栖梦,一定回来看你和师傅跟师娘。”岐山听完立马乐着个脸。然后才挥手告别。
对于岐山,这让他在平静的生活中,又多了一份等待和牵挂。他很高兴,连眼泪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