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龙听崇祯如此说,直吓的“噗通”跪倒在地,连声道:陛下圣明!几社之事都是少年荒唐事,后来复兴书院兴起,几社便并入书院,如今诸位各处为官,为大明效力,天南地北,微臣从未与诸位大人有私下往来,还望陛下明察。
崇祯笑道:子龙这是为何?朕又无怪罪,快快平身。陈子龙这才略安心下来,只是不敢在坐下,崇祯也不在让,便又问道:徐孚远如今在何处?
陈子龙道:徐暗公(徐孚远,字暗公)乃嘉靖朝阁辅徐阶老大人曾侄孙,自幼才气横溢,却是无心政治,一向流连山水。崇祯又问:听说徐孚远与东阳许都过从甚密,而此人乃是东阳豪强,在地方招募义勇上千人,你可知晓?陈子龙忙道:启禀陛下,此人微臣知晓,去年臣返京途中路过松江港府,徐暗公曾将此人引见与微臣,只道嘉靖朝时,倭寇猖獗,其祖亦多招募乡勇自卫,成效甚好,当年胡宗宪甚为褒奖,认为对抗倭寇光靠朝廷不行,各地亦要多行自卫,先帝在时,倭寇虽已大平,但是此法亦传了下来,臣观此人,忠正持中,亦算是侠肝义胆,陛下只许一道旨意,何敢不从?
崇祯这才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问道:那爱卿认为当今天下局势如何?陈子龙道:天下大势唯陛下独裁,臣何敢置喙。崇祯笑道:爱卿就座,今日召爱卿前来,只为闲聊,爱卿可直言不讳,姑且说之,朕姑且听之。
陈子龙便正色道:既然陛下垂问,臣不敢不直言,自嘉靖朝以来,奸臣当道,法令不行,天下士子,多是满口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之辈,万历四十七年以来,萨尔浒一战十几万大军一朝覆没,辽东尽丧,接连丢城失地,国库开支三分之二都给了辽东前线,但是却也只是维持而已,何也?官员腐败是一,养寇自重是二,官员尚且不以国家为念,只唯利是图,又加连年天灾,旱涝地动不断,国将不国,臣以为此祸虽万历年显,祸端实肇启于嘉靖也!
崇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陈子龙便继续说道:鞑子多居偏远寒僻之地,人少物薄,有现在的局势,多非鞑子之力,而是我朝腐败之故,陛下只须坚定意志,遣大军前往,必定无往而不胜,想陛下登基之初,最大的问题便是财政,辽东、赈灾、官饷、平叛,凡此种种,无一不是大费银两,国库年年寅吃卯粮、入不敷出,但是官员们却是个个肥的流油,民脂民膏,尤其是江南一些大财阀,通过扶持士人,把持科举,间接控制朝政,此为朝廷大患也!臣只恐我大明之祸,不在辽东,而在萧墙之内也,望陛下明察!
一席话说的崇祯不由得毛骨悚然,崇祯忙离了龙椅,起身道:爱卿所言极是,自朕登基以来,夙兴夜寐,不敢懈怠也。陈子龙便作揖道:幸而天不亡我大明,才天降英主,自陛下登基以来,收财权、倡格物、整吏治、修军备、开海禁、养人民、抑豪强、安辽东、抚四夷,有此九大功,我大明才渐有中兴之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陈子龙边说边跪倒在地,崇祯走过去扶起他道:爱卿快快平身,爱卿所言,朕之所愿也!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又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爱卿所言,皆是水磨工夫,需要加以时日,如今鞑子占据辽东大部,威胁京师,也是眼下紧要的事,朕想御驾亲征,收服辽东,爱卿以为如何?
陈子龙抬眼看看崇祯,又低头思索片刻道:倘若如此,便是我大明之福,百姓之福!若陛下不弃,臣愿为陛下犬马,随侍左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崇祯大笑道:好!好!好!大丈夫自当如此!崇祯便对刘含辉说:宣旨吧。刘含辉便请出圣旨道:陈子龙接旨。陈子龙忙跪倒在地,刘含辉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鞑子肆虐,僭越立国,侵扰京师,朕登基以来,夙兴夜寐,无不盼收服辽东,歼灭叛逆,决意御驾亲征辽东,特拔陈子龙为征虏御前参军兼领京营副总兵,参知军事,钦此!陈子龙忙双手举过头顶道:臣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便道:爱卿也不必回去了,就留在宫中,可暂居武英殿。陈子龙忙谢了恩,刘含辉又道:陛下,刚才内监来问,午膳在何处?崇祯道:就摆在这里吧。然后又对陈子龙说:爱卿可与朕一起用膳。
不多会,午膳便摆在了暖阁,一边吃着崇祯又问:爱卿以为,辽东过后,下一个是何地?陈子龙想了想道:如今察哈尔、喀尔喀已经归顺,倘若鞑子失势,可顺势北上,收服北科尔沁诸部,在令忠义侯招降鄂尔多斯诸部,如此一来,我大明北部、东北部便有了天然屏障,可保无虞,乌思藏、朵甘、安南三司,名为我大明疆土,实为割据势力,可一力推行改土归流,不断蚕食之,待在七八年,三司土司势力土崩瓦解,可一举荡平,朝廷可自南、东、北三路齐发,土默特部、土鲁番部、叶尔羌部、蒙兀儿、卫拉特诸部国自然势如破竹,如此便对鞑靼、外喀尔喀七部形成包围之势,铲灭尽在举手之间,一旦如此,西可攻哈萨克,北可占建州女真、南可入支那诸地,东接大海,想来四夷臣服、万邦来朝,天下宝物聚于大明,熙熙攘攘。
崇祯听后不由得心潮澎湃道:古有卧龙高居南阳而知天下事,朕观爱卿之才,不下南阳诸葛也,侃侃而谈,说尽天下故事,朕得爱卿,如齐得管仲,燕得乐毅,蜀得孔明也!陈子龙也道: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臣得陛下知遇,虽万死不能报。
君臣两人相谈甚欢,用罢午膳,崇祯谈兴正浓,刘含辉进来道:陛下,薛阁老求见。崇祯不由得皱眉头道:他来作甚?为着辽东的事,朕才没有处置他,不好好在家里反省思过,来这里作甚,不见!刘含辉便劝道:陛下,阁老毕竟是三朝老臣,况且如今朝廷乱不得,陛下少不得安抚一番,日后在做处置不迟。陈子龙也道:刘大人所言极是,望陛下明察。崇祯才道:也罢,爱卿可先至武英殿歇息,咱们君臣日后有的是时间。
陆遥便问:薛国观这时候来干嘛?朱由检笑道:他本以为我要处置他,没想到这么久了都没有处置,他又有侥幸心理,又心里惴惴不安,这是来探我的口风呢。陆遥便问:那你准备怎么着?朱由检说:本来想处置了他这一党,在征辽东,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只有先稳住这老贼,等我回来再行处置了,先生放心,我心里有数。
陈子龙这才告退,薛国观进来后,拜倒在地道:臣惶恐,臣有罪!崇祯便道:阁老何罪之有啊?薛国观道:前日多有御史参奏罪臣,说臣卖官鬻爵,陛下是知道臣的,小问题自然是有,这样砍头的大罪如何敢犯,不过想来御史们也不是无的放矢,罪臣查了一番,果然有几个门生和家奴,仗着臣的面子干了些坏事,臣已经重重的罚了,犯了例的也都交刑部了,罪臣思来想去,终究是罪臣管束不严,特来向陛下请罪。
崇祯便假装生气道:朕何尝不知道爱卿的忠心,只是爱之深责之切,倘若朕心中没有爱卿,何至如此,朕也本是想着小惩大诫,将御史们的弹劾明发下去,一来是让你自查自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二来也是平息朝廷上的议论纷纷,亦是对爱卿的爱护,行了,平身吧。
薛国观这才站起身道:臣历经三朝,不敢说是平正,但是对陛下的忠心无人能及,臣也是想着陛下的风评,如今种种也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陛下的苦心臣自然知道,累及君父名声,罪臣万死。崇祯才道:罢了,君为首脑,臣为股肱,卿是朕的股肱之人,如今罚了罚了,日后务必谨慎,不可落人口舌,更要约束下人。薛国观这才放下心来。
不知不觉日头西沉,刘含辉来问晚膳,崇祯道:不用,知会内监,摆驾乾清宫。崇祯到了乾清门,王承恩等内监便接了崇祯,内侍们退到军机房等候,到了乾清宫,崇祯道:更衣吧。
王承恩忙请出成祖皇帝的金甲,为崇祯穿戴整齐,崇祯道:密诏务必放好,按朕说的办。王承恩道:遵旨,陛下此去万勿珍重。崇祯点点头,王承恩出了殿一摆手,一顶小轿抬了过来,崇祯低头进了小轿,王承恩道:去武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