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气呼呼的出了县衙,脸色铁青,方以智和王承恩也不敢劝,崇祯也没有心情继续微服私访了,径直就回了宫,到了殿内坐定,王承恩忙备好茶道:大伴,您且润润喉咙,且等秦大人回来了,自有道理的。
大半天,秦熙和刘含辉也回来了,把处理的结果叙述一遍,朱由检苦笑着对陆遥说:先生可看见了,这就是大明朝的上上下下,就是这般欺上瞒下,像惟贤这样的老大臣,最是会逢迎上意,却事事不敢出头,能力欠缺,东林党人倒是颇有些能力,但是政治上又跟我不合,复兴社的人政治上虽然倾向与我,但是一来太年轻,资历不够,二来我也怕他们一家独大,将来未必不成为第二个东林党,唯独把希望寄托到翰林院出身的这些我的身边人上,一如刘含辉这般,只可惜还是太年轻,不免被下边的人轻视和哄瞒。陆遥便说:古话就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人才的事最是急不来,资历这东西也得慢慢熬,年轻人不历练总是不行的,现今之计,唯有让自己人先挑大梁,在配些惟贤这样的老臣辅助,今天的事,要不是惟贤挺身而出,只怕刘含辉也不好独断,何况公学之事,不只得罪了东林党,就怕复兴社人也心中有些腹诽,他们自然懒得理睬,不过袖手旁观罢了。
想到这里,崇祯火气才稍稍平息了,对刘含辉说:如今不过在京城试行,便有种种事端,虽然如此,公学之事也要一体实行,今日的事,朕可不予深究,不过爱卿要令众人知晓,勿要阻挠,否则后果不是他们能承担的。刘含辉忙道:全是臣办事不力,险些令陛下遭到不测,望陛下治罪。崇祯道:罢了,罢了,朕也知道卿的难处,去吧。刘含辉悻悻而去,崇祯又对秦熙说:看来朕确实低估了天下士子的反应了,公学之事,一时之间还不好在天下推广,可只令在各府和港府办理,翰林院要多遴选得力的人,顺天之事不可再次发生。秦熙忙道了是。
不知不觉的又过了十来天,二月十三日,崇祯在中和殿议事,许士扬奏道:陛下,朝鲜太子李汪已经抵京,正在宫外后旨。崇祯便道:快快请进来。不多会儿,朝鲜太子李汪便到了中和殿,行过礼后,崇祯笑道:你父皇身体可好?李汪忙道:父皇身体一向很好,只是惦记陛下,因国事繁忙,不得觐见,闻听陛下添三皇子,便遣我来京为陛下贺。崇祯笑道:不过隔了六七日,朕又得了第四子了。李汪忙道:陛下天恩深厚,大明国泰民安。
崇祯便又问:洪承畴和戚祚国在朝鲜可还安分?李汪便道:总督大人又兼辽东总督,倒是不太来朝鲜,一应国事也都是父皇操心,只是总兵大人......崇祯见李汪说到戚祚国便有些支支吾吾,心中也有了计较,便令众人退下,又问道:戚祚国可是有不妥?但说无妨。
李汪便“噗通”跪倒在地,痛哭道:陛下圣明,陛下开恩,救救我朝鲜上下!崇祯大吃一惊,忙道:速速讲来。李汪便道:自戚祚国到了朝鲜,视我朝鲜官员与无物,索要贿赂、强占农田、欺男霸女,即便是对父皇,也是动辄呼来喝去,甚至与鞑子暗通款曲,将违禁之物与鞑子私下交易,父皇实在不堪其辱,便令臣以贺喜之名前来禀告陛下知晓。
崇祯听后不由得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好大的胆子!朕本以为他戚家一门忠烈,才令他协防朝鲜,不想竟然干出此等恶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且先回驿站,朕自有处置。
李汪这才连连叩头道:倘能除此贼,我朝鲜上下无不感念陛下天恩也!此外,还有一事,家父令报陛下知。崇祯便问:还有何事?李汪便道:自壬辰倭乱以来,倭国便断了朝贡,前不久德川秀忠迁使来朝,直言过去种种,都是丰臣秀吉的罪过,如今倭国已经除了丰臣家,现在是德川家掌权,想要重新向我大明朝贡,但是又恐陛下不允,便迁使来令父皇为之从中转圜,父皇如何敢做主,这次来京一是为着弹劾戚祚国,二也是顺便带了日本国使者前来,准与不准,全赖陛下圣裁。
崇祯便点点头说:你父皇的忠心,朕都知晓,你且跪安,朕自有主意,必定还朝鲜一个公道。李汪这才感恩戴德的退下了。
崇祯心中不安,忙召见朱舜水,将朝鲜之事细细说了一番,然后问:爱卿以为如何?朱舜水也是皱皱眉头说:此事料是不假,李汪若敢撒谎,陛下只许派一人前往朝鲜,便尽可知,臣料定李汪父子不敢欺瞒,况且当年戚继光在职时,便多以贪腐贿赂为能,攀附胡宗宪一党,其父尚且如此,戚祚国此举亦不为怪亦。
崇祯便道:好个泼才,朕念着他们家世代的功绩,也是颇有战功,提拔他们兄弟几个,何敢如此!朱舜水忙道:陛下息怒,即便真有此事,陛下还当暂且忍耐,杀一个戚祚国不难,只是如今戚兴国在詹事府效力、戚报国在松江港府任锦衣卫镇抚使、戚昌国又任京营总兵,陛下一旦处置戚祚国,只怕京营有变,大事不妙也。
崇祯不免沉默起来,好半响才问:依爱卿之意,应当如何?朱舜水便道:唯有徐图之,而且戚家与胡家历来相好,若令胡家动手,戚家必不疑有他,一旦戚昌国束手,戚祚国亦无计可施亦。崇祯便道:此计甚妙。
当晚,便急令胡松奇进宫,崇祯便道:听闻当年戚继光与尔父交情甚笃,是也不是?胡松奇便道:启禀陛下,当年家父奉旨剿灭倭寇,戚将军乃剿倭好手,只恐朝中有人嫌他功高盖主,诽谤与他,不免与我家走动多些,为的是让家父保他一二,家父也念他战功赫赫,也是想有个倚靠,只是后来家父遭了难,戚家也不被重用,走动便少了些。
崇祯便道:武将的难处,朕何尝不知,朝中党派纷争,不免牵扯到外边的将领,想要自保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朕之所以甫一登基,便下大力气军改,为的就是避免朝堂纷争波及军队。然后又将戚祚国之事说了一番,胡松奇先是大吃一惊,后又发怒道:倘有此事,戚祚国赦无可赦,我胡家必以陛下马首是瞻。崇祯才道:甚好,既然如此,爱卿连夜带上锦衣卫,先将戚昌国秘密扣押,绝不可走漏半分消息。胡松奇忙正色道:臣遵旨!
胡松奇走后,崇祯也是睡不着,到了下半夜,王承恩匆匆来报:陛下,镇抚使大人遣人来报,事成了。崇祯这才放下心来,坐在龙案前,写下圣旨,然后封好交给王承恩说:派人连夜发给辽东锦衣卫镇抚使胡桂奇,让他即刻抓捕戚祚国,若敢反抗,可先斩后奏,卫京军左同知官重光可暂代总兵一职。王承恩忙领旨去了。
到了第二天,诸位随侍大臣陆续到了宫里,只有戚兴国和袁韬脸上有异,不过崇祯却只字不提戚昌国的事,最后袁韬忍不住了便道:陛下,不知戚总兵犯了何事?锦衣卫竟派人扣了戚总兵,还派人将其家小围在府邸,虽说锦衣卫是天子禁卫,但岂能如此目无法度,随意囚禁大臣,请陛下明察。
众人听罢不由目瞪口呆,不明就里,戚兴国也道:陛下,我戚家一门忠烈,自万历年间便为国尽忠,剿灭倭寇,如今竟受此等大辱,望陛下明察。许士扬、郭之奇也道:倘有此事,陛下勿得骄纵锦衣卫也。杨寰忙道:陛下赎罪,臣未听闻此事,指挥使大人亦未曾告知属下。
崇祯并不答话,只是将一封奏章“啪”的扔给众人,众人看后不由的又惊又怒,袁韬却道:陛下明鉴,即便戚祚国有罪,干戚总兵何事?
王承恩便道:放肆!陛下如何处置,自有圣裁,你岂敢置喙。袁韬便道:陛下曾说过,父子兄弟,一人犯法不可累及其他,何况戚总兵自到任以来,一向公正严明,不曾有私,岂能因其兄之过而受牵连?倘若如此,岂不令京营上下将领寒心。
陆遥也道:袁韬说的有道理啊,何况就凭戚昌国一人也做不了乱,京营有监军不说,左右同知都是你的人,你还怕一个戚昌国?朱由检道:话虽如此,亦不可不防啊,不论戚昌国有无干系,只怕都不能继续统领京营了。
想到这里,崇祯便道:戚昌国有没有罪,朕自有决断,不必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