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星草不行啊,还是蛇太毒了?
不可能啊。
我心虚地看了看发着冷气的谢辞。抬头看看余墨未散的天空。
“呵呵…那个…今天天气不错。”
谢辞不说话,浑身散发着冷气。
我又瞄了瞄被我扯了一株走的天星草。
“那个…你院子里的药长得不错。”
谢辞依然没说话,四周越来越冷。
目光回到石桌上。
“……要不我给你重新倒杯茶吧。”
谢辞终于吭声了。
“你就是如此对待被害人的?”
……“你实在想喝我也没办法。”
谁让他喝了?明明是他自己拿起来的!我是出于好心。
他似乎被噎了一下。继而笑起来,“这么来说竟是在下的错了?”
我继续心虚的点头,自顾自地坐下了。
谢辞眉目一转,几分苍白的妖冶。
“那丫头你为何要阻止我呢?”
我疑惑起来。
“我为何不阻止你呢?”
谢辞收起了苍白纤长的手,
“我喝下这一杯毒水,不过三日,便会暴毙而亡。到时丫头你便可以鸠占鹊巢,独霸这间林间破屋了。”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
我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
“我这不是好心吗,若你与正常壮年男子一般无二,也便让你喝了,可你这身子骨,受不的这样的毒。”
谢辞从偌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只指环来,套在左手食指上,转圈圈。
“你怎么知道我就受不了呢?”
白衣男子带着玩笑的口吻。
“你本就有腿疾,若是中这奇寒奇热的毒……你也说了,不出三日,定会暴毙而亡,你眼下的情况,可能连一日都撑不过去。”
我又看了一眼比雪还苍白的手,和上面暴起的青筋,还有整个人病恹恹的谢辞。斟酌了词句,
“而且……你本就无多少日子了,你这破屋子我也瞧不上,害了你,不仅背上一条人命,也彻底断了我想出去的念头,不管是于你还是于我,都不划算。”
谢辞默了默,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他轻笑一声。
“没想到你竟也是个脑袋灵光,识时务的丫头。”
其实我就是有些善良罢了。
我叹了叹气,突然颓废了。对着谢辞说,“你说我都这么识时务了,老天怎么还让我进了这鬼山呢?”
谢辞神色自若地扣稳了指环,没有理我,自顾自地往下说。
“那你昨日可是占了一夜我的院子,我的鸟儿被你吓跑了,这总归是没错的。”
我闻他此意,理了理身上的碎花碎草,十分大气的说:
“我没有银子,也不会做活。”
意思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粗活儿总是可以干的,如果你想留下来……”
“我会!我什么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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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便做起了料理草药的活,这些花花草草倒是不难收拾,难的是每天去提水,要走一里路,穿过一片阴森森的树林,起初还挺心惊胆战的,走了两日,便也习惯了。
打水的那条河里,鱼儿多得无法言喻,来这儿的两日,都吃的烤鱼,味道不提,至少能果腹。
也许不出这疑惑重重的山,我也是能活下去的。
露水未干,谢辞已简单地束了个发,着了黑衣,显得他肤色苍白胜雪,遗憾是很瘦弱,只是体格较大。
坐在院里喝水,眼梢带着笑意。如果不是因为拖着病体,他的风华也不会比横玉差到哪去。
“丫头,努力干啊,我见你这三天做的活也还可以嘛,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差。”
我抬起头看他一眼,
“我叫阿挽。”
他却没有理我,而是目光扫了一遍我所整理过的花草们。
这三天的相处下来,我也渐渐了解了一些事:
“此山名为天愁,所谓天愁,顾名思义便是上天见了也愁。”
谢辞放下手中杯子。
“嗯?这是为何?此山看着挺繁茂的。”
“这山是近十年来才渐渐有了生机之景象,以往都是荒凉破财得不成样子,一截接着一截的枯枝烂木,一片接一片的烂泥沼泽,遍地横生,黄烟波动。都是一片死气沉沉,还有各种毒物出没,本地人都不愿这座山存在。”
“那后来是为何变成这副样子了呢?”
谢辞咳嗽了几声,“我是七年前来此山养伤,对于十年前的事,也不太清楚。”
“哦…”我有些遗憾。
谢辞又说:“不过,听那些年级稍长的人说,这天愁山鲜有人来往,平时只有些以捕捉毒物为生的人才上山,而在十年前出了个据说能吞人兽的邪物,那邪物还有神智,烧杀夺掠,害人无数,威风了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所有上山的人,都死了。后来在所有人都没办法的时候,有个自称先机的道人模样的神棍来此山,花了一天一夜,将其降伏诛灭。”
“那之后,这山就鲜有人来了吗?”
这故事听着跟话本子差不多。
谢辞摇摇头,似是回忆往事,神色不朗,眉头微蹙。
“我七年前来此处养伤时,曾听山下那些人说过,那位自称先机的道士在灭了那邪物之后,取走了它身上的一块东西,还将此山布了个血阵,把所有围观者都赶了出去,做法令那血阵运行了几天几夜,日夜不停,说是唯有那法子才能净化天愁山上那为非作歹邪物的邪气。”
“那以后这山就茂盛了吗?”
谢辞点点头,算作是赞同。
“在那位先机道士灭邪物之后,山上的走兽日益渐多了起来,草木也渐渐葳蕤,但仍是少有人居住,只有猎户在每年春、秋二季上山打猎。”
“这是为何?”
照例,天愁山变得品种丰富了,应该被开采才是,怎么会和之前一样无人问津呢?
秋日的山风吹得有些大,吊在枝头枯了半截的叶子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从空中纷纷攘攘的落了下来,谢辞拂了拂落在衣裳上的一片落叶,纤瘦雪白的手指捏住了一片形状完好的落叶,放在了石桌上,拿起一个杯子压住了。接着便道:
“因为人们觉得那个道士并非凡人,而他所净化的天愁山,也必定不是普通的山,出于畏惧,于是就鲜有人来往。”
“这又是何以见得?”
我听着谢辞讲这个神乎鬼怪的故事,越发听迷糊了。
谢辞没有再说话,动了动左手食指上那个银光的指环,抬头望望阴沉的天空,缓缓道:
“天黑了,该回来了。”
“哈?”
谢辞抬起左手,放置唇边,吹响了那个指环(我也不知是如何能做到),不一会儿,便见本就阴沉的天空中霎时有一大片乌黑扑过来,那是谢辞养的鸦雀儿。我以为谢辞不会再说什么了,却见他接着便道:
“这山自从被那先机道人所净化,便生了诸多异常来。”
我起了兴趣:“比如?”
“比如?”谢辞难得地挑了挑眉。
“比如这天愁山上的河流,原先本是常年断流,直到雨季才会有的一点瑞泽,而现在却是岁岁水涨船高,鱼虾满菱塘。”
“……”似乎是有点玄。
“而且……这山上的毒物虽少了,其它动物却多了起来,不好对付,植物虽没有攻击性,但毒物也不少。”
所以……这便能解释为何天星草能生长在这偏北之地,而却药性异变了,他养的这些乌鸦,嘴上说是他养,实际上却是他也不知道是为何有如此多的乌鸦吧?
“那…你又是为何偏偏来这天愁山养伤?”
选哪个不好,偏偏来了这座邪里邪气的天愁,自己还是个伤员,活得下来也算半个奇迹了。
“大概是因为清净罢,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辞面上无颜色,好像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
清净?这儿倒是清净,清净得都让你去养乌鸦了。
“你这伤虽需静养,但也不能少人照料啊?你家中当初就没有派个侍婢什么?”
谢辞看着也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倒像是……
“我这种先天不足的人,又恼了贵人,不能为家里带来荣耀,当然是被迫成为弃子,而且,也没有太亏待我啊,上天这不是送来了你么?”
“……”这厮自我疗伤能力真强。
被家族抛弃,任谁都不会好受。而他这腿疾……
“你不要欺负我年纪小,我虽然年少,但我也看的出你这腿疾根本就不是先天不足,况且,你是三年前才来的此处。”
谢辞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淡淡道:
“你倒是聪明。”
那可不。
谢辞将手上的指环褪了下来,收入偌大的袖子里。
“那是一年冬至,受奸人所害,身边人多数也被牵连。我中了剧毒,本应死的,而家人为我以性命相博求得一线生机,只是这腿便也废了。”谢辞轻描淡写地说。
原来竟是这样么?
“而今,我也能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其实,我早就该死的。”谢辞整个人突然阴森森的,和着这附近的鸦声突然多了起来,我立刻警觉地看着他,手也在不自觉地捏紧。
谢辞低头,似是缓了好一会儿才复又将视线平行。
“丫头,告诉我,你这医术是跟谁学的?”
“……自然是跟我师父。”
其实也不对,我师父的医术还不如我呢,我是跟成缘姐姐学的。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倒也无妨,不过识破我这病表面假象之人,要么是给我下毒的,要么是已经死了的,第一次见到活的,有些兴奋罢了。”
“你是不是因为嘴太欠被下的毒?”
我揭开米缸盖子,打算把最后一点米拿出来煮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