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爹爹的话,让林子宜在思考。她手中捏着一卷最喜欢的话本,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春草走到林子宜身边,小声说:“小姐,小姐,您该去夫人哪里了。”
林子宜这才缓过神来,收拾好出门。她心里乱糟糟的,不想闷在屋子中,绕道去花园散散心。
三姨娘穿着粉色的衣衫,手里拎着竹篮,里面放着一套精致的瓷盒。
林子宜也是看腻了花园中十几年不变的景致,开口唤着要离去的三姨娘。林子宜每次看到三姨娘,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她听丫鬟们悄悄议论,三姨娘进府十几年,却和刚进府的时候一模一样,就跟成精的狐狸精似的。
有一段时间,林子宜总在盯着三姨娘,她发现三姨娘还是会变老,她被大姨娘欺负的时候,那几天就会很憔悴。但三姨娘不爱争风吃醋,也不爱没事找事,总是一个人默默无闻地呆在角落。
可林子宜就是觉得三姨娘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喜欢没事找她说说话,这也算是她们之间的小秘密。
三姨娘看到是林子宜,温婉一笑,带着林子宜躲在花园假山的背面。
两人坐在石头上,三姨娘纤长的手指,从竹篮中拿出青色的瓷盒,打开里面放着澄黄的杏脯。
林子宜兴奋地问:“是姨娘自己做的吗?”
三姨娘拿着扇子,捂嘴轻笑,说:“我可没有这种手艺,这是德胜祥的杏脯,那老师傅绝了。我吃了十几年都吃不腻。”
林子宜惊叹说:“不会吧!我吃了几年的燕窝,现在看到燕窝都发腻,咽不下去。”
“那是小姐你的命太好了。外面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三姨娘把一粒杏脯放进嘴中,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林子宜也不算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小姐,她的爹爹还是带着她见过许多的事情。看到那些路边行乞的人,她总会给两个钱,但更多的她也做不来。
“小姐,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
三姨娘笑着说,脸上的神色在说,她什么都知道。
林子宜害羞地不行,反倒是三姨娘安慰说:“小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世间伦常,没什么可害羞的。”
林子宜也不是个矫情的,这件事在她心中闷了好久。终于有了倾诉的人,她说:“姨娘,爹爹娘亲说我该成婚了。可我害怕,我从来没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待在一起。要是我和他总吵架怎么办?”
三姨娘没笑,认真地说:“小姐,你成婚,是一个男子来到你熟悉的地方,你只要和他好好相处。没什么能让你害怕。”
林子宜追问:“万一他是一个坏人,他会打我骂我。”
三姨娘靠近林子宜,小声说:“姨娘现在说的话,有点离经叛道,但是你可以听听。我们女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这个人好不好,你要看准。”
“姨娘,什么才是好人呢?””
三姨娘想着,慢慢说:“那个人不是对你好的,而是愿意承担起照顾你,保护你的。子宜,你要记住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你要做好自己,做自己想做的,千万不要执拗。”
三姨娘第一次叫林子宜的名字,林子宜明白,三姨娘话中的关切和认真。
“姨娘,我记住了。我会好好看的。”
三姨娘打开另一个盒子,里面放着陈皮,说:“人活一世,只有尝遍苦甜,你才能活好。不要害怕,好好活着,活成个人样就成。”
三姨娘不知是给林子宜说,还是给自己说。
林子宜在去主屋的路上一直在想,想东翰表哥,他是真的想对自己好吗?他的眼神热烈,可她却没有感受到。
丫鬟撩开门帘。
林子宜走进屋内。
屋内,桌上窗前都放着绿色的水仙。林夫人穿着天青色的长裙,坐在窗前,和王妈妈说着什么,脸上露出清浅的笑容。
看到林子宜,林夫人让林子宜站在身前,仔细打量。
林子宜疑惑问:“娘亲,怎么了。”
林夫人说:“时间真快,子宜都长成大姑娘了。”
“娘亲,到底怎么了?”
王妈妈端上来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一枝镶嵌水滴状翡翠的金簪,簪子的样式简单,可那绿莹莹的翡翠是难得的上品。
林子宜拿起这根簪子,欢喜地问:“这是娘亲给我的生辰礼吗?”
“是你东翰表哥送的,是你的生辰礼。”
林夫人笑得慈祥和蔼,林子宜却如坠冰窟。连她都明白,爹爹只会让一个男子入赘,而东翰表哥绝对不会入赘,娘亲这是什么意思。她接受一个男子的心意,被外人知道了,她一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的指点中。
林子宜放下手中的簪子,说:“娘亲,我知道表哥的一番心意。可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林夫人也没有什么不悦,反倒说:“你放心,娘亲给你表哥送了一方端砚当回礼。这件东西,你想戴就戴,不想戴就收起来。”
林夫人这样说,林子宜只能先收起来。可她在心中打定主意,簪子一定要还给东翰表哥,有些话她也会和东翰表哥说清楚。
林子宜走时,天色渐暗。王妈妈把屋内的烛火点燃。
林夫人感叹:“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心思了。今天,她是防着我呢。不愿意要东翰的簪子。”
王妈妈没有说话,在林夫人身边几十年,她明白什么时候该闭嘴。
林夫人继续说:“我该拿她怎么办,毕竟是我养大的孩子,真是舍不得下手呀!她乖乖听话不好吗?”
王妈妈适时接了一句,“孩大不由娘。”
“这倒是句实话。”林夫人也明白,她心里也在权衡,林子宜在自己身边十几年,也算听话孝顺。养只猫呀狗呀的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一步走出去,就没发回头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走这一步。
王妈妈说:“夫人,您要多心疼心疼自己。小姐留在家里,对您也是好事。”
“我现在好不好都无所谓了。我对不起我爹,现在我能帮许家一把。也有脸面去下面见我爹。”
听到林夫人这么不吉利的话,王妈妈打断林夫人的话。
林夫人倒是不在乎,说:“放心,我还要熬着呢!我不会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的。我一定会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