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秀才刚坐下,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要把所有的内脏都咳出来。
林老爷耐心地等着董秀才平静下来。
董娘子站在丈夫身后,不停安抚着丈夫的背部,动作是相当的熟练,她已经习惯处理丈夫的情况。
董秀才端着一碗温水慢慢喝着,安抚着自己疼痛的内脏。
林老爷开口说:“能让其他人都出去吗?我有一点事情要和董秀才一个人谈一下。”
院子中,只坐着林老爷和董秀才。
林老爷扫了一眼杂草丛生的院子,敞开的屋门可以窥见的只有破败的木床,屋前放着一大堆衣物和一个大木盆。看来董娘子就是靠着浆洗缝补养活一家人。
董秀才注意到林老爷的眼神,有点不高兴地问:“不知道你来我们这贱地有何贵干?”
林老爷被刺了一下,也不生气,他做生意,什么样的罪没受过。他说:“董秀才身子不好,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我是城北林家绸缎庄的主人,我想让您的大公子入赘我们林家。”
董秀才一听,整个人都在颤抖,说:“出去。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
林老爷不动如山地坐着,说:“我们林家只有一个女儿,您的儿子入赘林家。我百年以后,林家的家业都会交给他。”
如果董秀才有力气,怕是要拿根大棒把林老爷赶出去。可他连行走都要别人搀扶,只能硬生生坐着,听林老爷把话讲完。
林老爷继续说:“您的儿子只要想科举,我们林家会全力支持。成婚的时候,我们林家会为你们准备好一处宅院和百亩良田,外加五百两白银。”
董秀才清高一辈子,是一个心气极高的人。林老爷的这些话,听在他的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侮辱。
他大喊着:“你滚,我绝对不会卖儿子。”
董娘子从厨房中,冲出来说:“林老爷你说的都是真的。”
林老爷真心笑了,他知道该从谁那里下手了。
“我们商人言而有信。”
董秀才一把拽住董娘子,喊“把他赶出去,赶出去。”
林老爷看着董秀才马上就要倒地不起的样子,他也不再说下去。
林老爷走后,董秀才冲着董娘子大喊:“你想干什么,让我们的江儿入赘。江儿今年才十五岁,他已经是秀才了。”
秀才这两个字戳中,董娘子心中的痛,她绝望说:“秀才,你今年三十五也还是个秀才。我跟着你生儿育女,养活全家。你没生病前,天天看书考举人。考到最后,考出一身病。我嫁给你有什么用,还不如嫁给一个庄稼汉,至少我吃穿不愁。”
董秀才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体,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无法养育自己的儿女,自己的大儿子聪慧无比却连科考的钱都没有。他坐在板凳上,狠狠给了自己两耳光。
董娘子也蹲在地上,想到这些年的辛酸委屈,嚎啕大哭。
董江背着摆摊的笔墨,回到家里的时候,董秀才躺在屋子中,董娘子也在厨房中忙碌着。
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家中有事情发生了。
晚上,董秀才说自己不饿没吃饭。
董娘子拉着董江坐在厨房中,借着微弱的烛火,吃着没有几粒米的清粥,就着一点咸菜。
吃着吃着,董娘子的眼泪滴进碗里。
董江关切地问:“娘,你怎么了。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董娘子直接说:“今天城北绸缎庄的林老爷来了,他想让你入赘林家。你爹把他赶出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董江的脑中全是那个假装盛气凌人的小姑娘,自称自己是林家的大小姐。
董江不说话,董娘子抓住儿子的手,说:“江儿,林老爷说只要你们成婚。他就给家里百亩良田和一处宅子。”
董江知道董娘子的意思,她是想让自己入赘。有了林家的田地宅院,自己的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受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
可是他更明白,这个世道对入赘的男子是什么样的歧视。他再有才华也没有办法施展自己的抱负。出门在外所有的人都只会把自己看成是一个没本事的男人,必须依靠妻子生活。哪怕别人表面上尊敬他,背地里也会骂自己是个吃软饭的。
董江对林小姐有好感,可他作为一个男子还是不能接受入赘这种事情,他有自己的才华抱负。但是他也明白自己家中的情况,他的弟妹都需要银钱才能成长,他的爹爹也要银钱才能继续医治。
林子宜把东翰表哥送来的墨竹图挂在墙上,她看着,觉得画这幅画的东翰表哥一定是一个骄傲的人。
画中的竹子根根挺立,竹叶向下,却给人一种不屈向上的精神。
林老爷来到书房,看到自己女儿专注盯着墙上的画,他仔细品读一下,说:“这幅画不错。”
林子宜被自己的爹爹吓了一跳,嗔道:“爹爹,你吓死女儿了。这幅画不错吧!”
“是,还不错。”
林子宜说:“爹爹,你猜猜这是谁送给女儿的。”
林老爷的脸色立刻不好,还是强撑着问:“是谁呀?爹爹怎么猜得出来。”
“是,东翰表哥。”林子宜瞅着爹爹的脸色,立刻补充说:“这画不是表哥给我的,是表哥给娘亲的。我看着好,想临摹,才问娘亲要的。”
林老爷的脸色才好一点,叮嘱道:“你现在不是小孩子,有些事情你要注意分寸。”
“嗯嗯。”林子宜满口答应,转换话题说:“爹爹,东翰表哥的才学是不是很好。”
林老爷知道许东翰在南州城中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子,他根本不相信这样一个大好前途的年轻人会选择入赘别家。但他在女儿面前也说不出假话,只是轻哼一身。
他看着女儿,说:“爹爹不会把你嫁出去,你东翰表哥是绝对不会入赘的人。”
林子宜还是很害羞,不愿意说到自己的婚姻大事,看到爹爹这么认真。
林子宜还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说:“爹,女儿只是欣赏东翰表哥的才华,绝对没有喜欢爱慕之意。爹爹,您放心。”
林老爷心中还是在犹豫,他知道许家打什么主意。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