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老实呆着。”
留美的九十多个人，一把大锁锁在院子里。院子破败被简单收拾干净，打开房门只是有一些木板搭成的床铺，上面放着不足御寒的被褥。
董江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待着，跟他在同一个学校的文恒远躺到他的身边。
“你说我们会怎么样？”文恒远说得随意，“要是决定不回来，我们现在也不用……”
“不回来。”董江嗤笑说：“你的爹娘家人宗族，该如何？”
文恒远翘起二郎腿，“我知道，所以我回来了。你回来是为了那个女人吧！”
董江警告，“那是我的结发夫人，不是随便的女人，尊重一点。”
相处的时日长了，文恒远也能看出来董江现在很生气，低头服软说：“董兄，那位是嫂嫂。你出去之前就成婚了，可怜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董江懒得理没事就爱胡闹的文恒远。他躺下，眼前全是娘子惊喜向他跑来的景象。他应该紧紧握住娘子的手，他被带走娘子该多么害怕。她会不会不停地流泪。
回到家中，林子宜躺在床上。该怎么办，他们肯定不会下大狱，他们肯定不会受罪。林子宜这样安慰自己，她强打起精神写了一张字条给清英。拜托清英打听一下夫君的情况。
过了两天，房门被人敲响。林子宜冲过去打开房门，看到清英。
清英飞快闪进门内，说：“我们进去说。”
春草给清英端上一杯热茶，清英抓住林子宜的手，说：“一看你这几日就吃不好睡不好。”
“就是的。”春草看到林子宜毫无生气的样子，也是吓坏了。
林子宜强撑着微笑，说：“没事，我心里乱糟糟的，过几日就好。”
“我找人打听过。”清英只想快点把消息告诉给林子宜，她实在没见过林子宜这样，“那批留美的人被关押在城郊的庄园。朝廷已经决定把他们分配到各地，再耐心等几天。”
“那为什么要把他们关起来。”林子宜不解，她自顾自的说：“他们在美利坚待了几年，便成了外人，所有人都不放心他们。可当初不是朝廷派他们出去的吗？”
清英长叹一声，说：“能保住命就好。”
“朝令夕改。”林子宜讥讽着，这句话是大逆不道，可又有什么关系。
教堂还有事情等着清英处理，她说完消息，又急匆匆的走了。她小心遮掩着容貌，不敢让人看到，生怕给林子宜带来什么麻烦。
春草送走清英，林子宜撑着身子正在梳洗打扮。
“小姐，要做什么？”
“我要去看夫君。”林子宜拿出自己所有的首饰摆在桌子上，“春草你快来看看，我戴那件最好。”
林子宜拿着一只黄金嵌红宝单簪在头上比划。
春草慢慢拿走林子宜手中的簪子，说：“小姐财不外露，我们不能戴这些金银首饰出门。”
林子宜怔怔地坐在镜子前，她不能出门，她不能去见自己的夫君，她是一个女子。哪怕夫君身陷囹圄，她也不能抛投露面。
“小姐，我们一起去教堂找点事情做。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林子宜撑着桌子，“走，我们去教堂。”
院子不大四周全是房子，只有日头最好的中午，才能投进一点阳光。林子宜真是厌恶极了，这个阴暗狭小的地界。
一群小孩子穿着厚厚的冬衣，在草地上玩老鹰抓小鸡，他们奋力躲避老鹰的追捕。摔在地上也会爬起来赶快跑，不让老鹰抓到自己。
林子宜裹着披风坐在屋檐下晒太阳，若是夫君没有去美利坚，那她现在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待在家中相夫教子每日忙碌。
这种平常的生活，真是离林子宜太遥远了。
清英站在廊柱后面，观察着林子宜。
“清英小姐，您不用担心我们家小姐，她会好起来的。”春草这样说，可脸上还是很担心的望着林子宜。
“子宜一直都是一个不一样的人。”清英回忆和林子宜相处的时光，“这世道所有人都离洋人远远的，我因为在修道院里长大，都没人敢娶我回家。”
小姐勇敢，不如说她是为了为了一个人勇敢。若不是姑爷，小姐可能会过得更好。
“都是为了姑爷。”
“我真的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子宜如此倾心。”清英很好奇，林子宜不是一个柔弱毫无见识的女子。
“我来说吧！”林子宜走到他们身后，“我们出去边走边说吧！”
青口河横穿海城，河东面是洋人租借区，正在建设一些西式建筑。汉族的工人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背着沉重的石材，堆砌着人们不熟悉的怪物。可是因为这些东西将会一直存在，没有人可以改变。新奇过后，它们自然而然成了海城的一部分，不再稀奇。
河风吹乱她的头发，凌乱的发丝缠绕在面上。纤细的手指将乱发别在耳后，林子宜似笑非笑地说：“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站在这里。还未成婚时，我是备受宠爱的女儿。成婚以后，什么都不一样。我有了弟弟，娘亲不再理事，爹爹不再爱护，夫君远走他乡。”
“别人羡慕我千好万好，根本不知道我过的太糟糕。我的二十年就是一场笑话。”林子宜用一句话做了总结。
“我没事就喜欢来这里走走。”手指划过河边的石栏，河中的大船划过留下层层涟漪，清英说：“我总想着有一天能坐上船，去外面看看。最好是坐松口港那种嗡嗡巨响的大船，去海那边去美利坚英格兰。”
“只要你有银子就行。不过坐船要很多银子。”提到坐船，春草也是经验丰富，“你得多准备些药。我们小姐晕船特别厉害。”
“你们小姐就是很厉害。”清英伸出大拇指。
林子宜终于笑出声，“对，我就是很厉害，不能坐马车不能坐船不能坐轿子。坐了，就会吐的很厉害。”
春草闹了笑话，赶紧说：“小姐，那边铺子里面有很多通草花。您不是一直想要意指芍药的发簪。我们赶快去看。”
春草拉着林子宜的手，跑向前面的店铺。
清英跟在后面，“你们慢点，等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