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这样想的时候,心里也明白自己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她的春蝶早已化成了一掬尘土,在世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不知怎的,哪怕只是轻轻地提到她的名字,却仍忍不住地泪流满面。也因得春蝶,才对这个身世孤苦的丫鬟更多了几分怜惜。
从父亲去了之后,她总觉得自己的命不好。可是想想早逝的春蝶,想想捡泔水吃的红叶,自己有赵承璟,有淳儿。已很是幸福。这世间比自己过得惨的人太多了。
“妙仙观!”无忧又在心底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一个谜团挡在自己的面前。那姑子那晚上究竟看到了什么?正沉思间,忽听得门口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
“无忧,你还好吗?没伤着吧?”
无忧抬头望去,只见一身玄色锦袍的赵承乾立在门口,金冠束发,脸上还挂着些许夸张的焦急。原来那赵承乾从别院出来以后,并没有先进宫去见皇上。佳人有难,他怎么能错过这个安慰佳人的好时机。
无忧心内有些惊诧,暗暗想到:太子赵承乾怎么会来?难道这国都府尹徐国泰是赵承乾的人吗?
她想到:赵承璟远在边关,自己又没有母家依仗。而那崔家手握重兵,势力颇大。即便闹上了天,为了朝纲,皇上也只会息事宁人。还会说自己不识大体。
无忧看了一眼对面的太子,心道:我不过是个小女子,有仇就要报,有冤就要伸,这次要是忍气吞声,那下次丢的就是性命了。看来也只能拉他下水了。
想到此处,无忧轻抬了手臂,红叶连忙扶了上去将她搀起。她缓缓站起身来,福下身子,脸上还挂着几滴残泪,低着头轻声说道:“臣妾恭迎太子殿下!”
赵承乾看着穿素白色长锦衣的无忧,素净淡雅,不施粉黛却楚楚动人。再听得无忧柔弱无骨的声音,整颗心都化了。他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扶起了无忧,温柔地说道:“吴王妃快快请起!”
“太子殿下今日怎的有空光临寒舍?可是有什么事吗?”无忧抬起头柔柔地问道。
“听说昨晚府中进了刺客,你没事吧?”赵承乾温言问道。
他不问还好,一问却见无忧瞬间红了眼眶,脸色憔悴,幽幽说道:“劳太子殿下挂心了,无忧性命尚在,无甚大碍。”话虽如此,无忧却已泪眼朦胧,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赵承乾心疼不已,恨不得即刻将佳人抱入怀中好好安慰。
想到昨夜,眼前的佳人差点香消玉殒。赵承乾咬牙切齿,愤然说道:“谁这么大胆?竟敢来这吴王府行刺!”说罢,拍着胸脯义正言辞地跟无忧说:“你放心,等我抓到那刺客,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为你解恨!”
无忧心知赵承乾肯定早已知道是崔家,但在自己面前却是不说。显然是考虑到崔家在朝中的势力,不想得罪,平白无故地树敌。她心下暗道:这太子也算有几分脑子,竟不想出头。不过她岂会这么轻易就让他掩了过去。
无忧做出一副为难的口气,缓缓说道:“那刺客已被我用烛台砸死,不过国都府尹大人却从那刺客的身上搜到了一枚崔府的令牌。”
无忧料想的没错,赵承乾确实不想得罪崔家。他想着无忧没有母家依仗,定会忍气吞声。而赵承璟又出征在外。眼下正是一个女人最孤独无依的时候。这时自己只需适当给个肩膀让她依靠,再温柔安慰,许个承诺,佳人定会手到擒来。
但赵承乾显然没料到这佳人竟不按套路出牌,所以他着实一愣。良久才做出一副惊讶的口气道:“什么?那刺客竟被你杀了?倒是便宜了他!”说罢又打了个哈哈,竖起拇指,高声赞道:“有胆识!吴王妃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无忧却是脸色一黯,柔柔说了句:“太子殿下自不必见外,以后就唤臣妾的闺名忧儿吧!”说罢又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幸得两个婢女拼命救护,无忧才堪堪捡回一条性命!要不今日,太子殿下看到的怕是无忧的尸身了……”
“忧儿…忧儿…”赵承乾在心里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无限缱绻。
看着无忧幽怨的表情,他的心一下就软了。他吐了一口浊气,温柔地扶着无忧说道:“忧儿,坐下说吧!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本王定要为你做主!”真正从嘴里叫出这个名字,赵承乾不知怎地,心自是迷醉了过去。
“无忧不委屈,崔将军定是对无忧有什么误会?明日,明日无忧亲自到崔府赔罪就是了!太子殿下不必忧心。想来那崔将军也是明事理的人……”无忧一脸的幽怨和委屈,语气中却带着三分的不甘。
赵承乾听着无忧的话,却是没来由地一阵恼怒。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再不济也是个王妃,向他崔家赔罪,让皇家的脸面往哪放?!忧儿!自古以来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反而要去向一心要你命的人赔罪?而且那崔家一向心狠手辣,岂是你赔一个罪能化解的?!”
无忧幽幽的叹了口气:“那崔家再心狠手辣,也得讲道理吧!无忧受了委屈并不重要,谁让崔家是开国功臣,手握重兵呢。想来父王也不会怪罪无忧丢了皇家的脸面。”
“啪!”的一声,赵承乾却是忍不住了,一掌拍向桌面,厉声怒斥道:“放肆!你说的什么浑话!再手握重兵,他崔家也是个臣,也得跪着!我皇家的颜面岂能说丢就丢!”
无忧却是一脸担忧,无奈地说道:“无忧不过是一个女流,不赔罪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不过是这次侥幸留了条命,可要还有下次呢?下下次呢?不是每次运气都能这么好的!”
赵承乾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不要怕。崔家竟敢来吴王府行刺,我稍后就去禀告父王。三弟眼下还在边关为北照国拼命,家里却出了这等大事。想来父王定会给你个说法。”
无忧眼睛一亮,却又瞬间暗了下来。她摇了摇头,失落地说道:“父王每日管理着国家的大事,已很是操劳。无忧并不想为了这样的小事让父王忧心。再说无忧又有何德何能让太子殿下为我奔走呢?殿下还是请回吧,不要趟这趟浑水了。无忧自会想办法解决!”
赵承乾却是急了,以为无忧还是要去跟崔家赔罪。他双手抚着无忧的双肩,神色凝重地说道:“忧儿!听话!你不许去给他赔罪!那崔家不是好相与的。我得到消息。那崔家家主崔进升为了复仇已经有些魔怔了。每日崔府都会扔出几具尸体,有老有小,死状甚是凄惨。他竟连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人都下得了手。”
说到这赵承乾心也不由地一颤,说话也更加急切:“崔府现下就是一个地狱。这富贵门阀,不说有上千种刑罚,也有百种让人无声无息消失的方法。你若进去了,怕是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他赵承允可以为了你俩的谣言明火执仗地将崔家唯一的长孙杀了,事后借口是入了虎口。这崔家也可以将你杀了,随便安一个借口就是。你去了,怕是连我也保不了你!”
无忧心内一惊,不想赵承乾竟连这等私密事都知道。无忧素来知道,这位太子殿下是个酒色之徒,却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一面。听着赵承乾字字珠玑,句句是真心地为自己着想。无忧一时有些愧疚,不忍再这样利用他。
但她也知道,不揪出幕后黑手,自己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太平。这只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完成的,而赵承乾却可以。想要以后更好地保住自己的命,她必须抛开所有的顾虑,一步一步地实现自己心中的想法。
赵承乾看着无忧有些迷糊的脸庞,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道:“忧儿!这些话定污了你的耳朵!你太干净了!真不该沾染这肮脏污浊的世道!”
无忧却是心中一叹:我早已被这世道染黑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纯真的无忧了。想到这,她心下不由地有些伤感,一时竟也无语。
看无忧良久未语,赵承乾叹了口气,连连说道:“罢了!罢了!我自去禀告父王。父王若是怕那崔家,不想管,那我赵承乾管!”
无忧像是吓了一跳,几滴泪瞬间就滴了下来,而后竟哭的梨花带雨:“太子殿下不可啊!万不可为了无忧去开罪那崔家,惹父王生气。无忧,无忧受点委屈没事的。”
这一哭,赵承乾只觉得心都乱了。他愤然说道:“自那崔夫人死后,崔进升屡屡在朝堂给我难看,我早看不惯他了!父王却对他一再容忍!这次我就偏要治治他!”
红叶看到无忧哭了,忙从袖口中抽出一抹方巾,递了过去。不想却被赵承乾挥手拂了开来。她拿方巾的手微抬着,愣怔了半晌。
赵承乾自从怀中抽出一抹明黄色的锦帕,帕上绣着一对碧水鸳鸯。他抬手就要给无忧擦拭脸上的泪。无忧却不动声色地转过了头,低低吩咐红叶道。
“红叶,去给太子殿下沏壶茶!就拿我最喜欢的雨后荷叶冲泡。”红叶自是退了下去。
赵承乾本有些失落,听到无忧的话却又是一喜。红叶走后,他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无忧的纤纤玉手,眼底闪过一丝狂热,嗔怪地问道:“忧儿,方才为什么要躲我?”
无忧吓了一跳,心道:真是个浪荡的登徒子!她虽然很感念赵承乾的真诚,也想稍稍利用下他,但却是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纠缠瓜葛,徒惹是非。
她用力挣了几下,脸都红了却没抽出赵承乾握着的手。她面色一凛,冷冷地说了句:“无忧不太明白殿下的意思。殿下还请放手,以免旁人看到了,影响太子殿下的清誉。”
赵承乾早已经习惯了各种女人的欲迎还拒,他看着无忧微红的脸颊,只当她是娇羞。心中一荡,握的却是更紧了。
园内微风习习,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照在两人身上,投下了一抹缱绻的影子,似郎情妾意,无限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