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王府后花园,绿草如茵,繁花似锦。亭台水廊清幽秀丽,假山奇石突兀嶙峋,一株株苍翠的古树高大挺拔,涓涓细流绕流而过。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严婉今日穿着一身飘逸淡粉色的纱衣,裙摆用上好蜀地金线绣着翩翩起舞的蝴蝶,头上梳着繁复的流苏髻,发间挂着浅粉色的步摇流苏簪子,整个人看起来娇俏无比。
自赵承允请命接下押运粮草的差事后,和严婉倒是亲近了不少。现下两人正在泰王府的后花园下棋。
“哎呀!”却是严婉惊叫一声,连连说道:“不算!不算!方才我放错了子!”说完伸起葱白的手指就要拿起刚落下的那枚白子。
一袭月白色锦袍的赵承允坐在对面,眉目如画,丰神俊朗。他狡黠一笑,伸手抓住了严婉的手腕,朗声说道:“王妃,可听过落子无悔?这走过的路岂能再回头?”
严婉却是不辩,只眨着长长的睫毛,一副偏要耍赖的样子。
赵承允看着严婉耍赖的模样,想起上次对弈之时两人唇枪舌剑的交锋,心下一笑,倒颇喜欢这样的严婉。口气不由得就软了下来:“真是怕了你了!只这一次啊!再耍赖本王可不陪你玩了!”
严婉自是听出了赵承允话中隐隐的宠溺,心里甚是欢愉。
两人只下了几个回合,赵承允的贴身侍卫却跑了过来,看了看严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着两人怕是有什么公事,严婉自是生了回避之心。
她站起身来,笑吟吟地对赵承允说道:“王爷,下了这许久的棋,怕是饿了。妾身去备几碟王爷爱吃的点心。”说完自是退了下去。
赵承允看着严婉离去的身影,对侍卫说道:“可是户部将粮草备好了?”
那侍卫却是摇摇头,急声说道:“启禀王爷,昨夜吴王府进了刺客,死了不少人!现下街面上传的沸沸扬扬!属下一听说发生了这等大事,也没顾得上去户部,就先回来禀告了!”
“什么!”赵承允却是一惊,站起来迭声问道:“都谁死了?吴王妃可有事?”
这话却把侍卫问住了,他苦着脸说:“属下回来的匆忙,也没仔细打听。好像是芜园出的事吧?具体谁死了这个……”
赵承允一听芜园更是心焦,脸色大变。不待侍卫说完,就站起来急匆匆地往外走。还不忘厉声训斥道:“你这差是怎么当的?!这点小事都打听不清楚!自己下去领罚吧!”
侍卫一愣,脸更苦了,心道:“还不如直接去户部了。平白惹得一顿罚!”
严婉远远地听到赵承允的吆喝,连忙端了点心,急急地走了过去。
不料,刚走到门口。就被人一把撞到在地,碗碟应声落下。干净的地面,瞬间一地的点心和碎片。严婉正要发怒,抬眼看去,却是赵承允。她看到赵承允急匆匆的脚步和发白的脸色,心下一跳,忙急声问道:“王爷,怎么了?”
赵承允正是心急如焚,他深怕是无忧出了事,一向冷静自持的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和惊惶,恨不能插翅飞到芜园,将心爱的人紧紧搂在怀中。哪还顾得了这许多。连头也没回就冲了出去。
严婉一阵惊愕,电光火石间却不由地想到了无忧,心下暗自叹道:怕也只有她能让自家王爷如此失态吧!不知这次却是出了什么事?
她蹲下去,心不在焉地捡着地上的碎片。一个不注意却被碎片的利刃划到了手,鲜血顿时涌出。她想起上次琴弦碰了手,赵承允温柔地吮着她的手指,言之凿凿地说要好好过。一股酸楚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心头。
吴王府芜园,下人们早已把内室收拾干净,又点了熏香祛除室内的血腥味。
自国都兆尹徐国泰走后,无忧一直呆呆地坐在小花园中。她身上仍穿着那身素净的素白色长锦衣,不施粉黛。
因莲香和月芸都躺在床上养伤,无忧身旁一时没了伺候的人。管家特意挑了数个能干的丫鬟过来伺候,不料都被无忧拒绝了。管家放心不下,最后好说歹说,才留下了一个。
“王妃,外面起风了,可要到内室休息?那里都已收拾干净了。”一身青色衣衫丫鬟躬着身小心翼翼地说道。
无忧看着身旁丫鬟略显稚嫩的脸,不由地想到了秋娟。那个只有十二岁说起话来却沧桑的不成样子的婢女,心下不免有些伤感。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无忧努力压下心中的感伤,温言问道。
“启禀王妃,奴婢名唤红叶。自小被父母遗弃在路边,是道观的姑子将奴婢捡了回去养大的!”青色衣衫的丫鬟恭顺地答道。
无忧心下想道:那父母怎的这般心狠。要是我的淳儿,我是宁死也不愿丢手的。正想着便随口问了句:“是哪个道观?”
不料那红叶却是迟迟不答。无忧的眼神逐渐凌厉,她扫了一眼犹豫不决的红叶,厉声喝道:“吴王府向来不留来历不明的人。你自去叫管家过来吧!”
红叶显然被吓住了,她身体一抖,忙跪了下去,急声说道:“娘娘。我说!我说!是妙仙观!”
无忧心下一惊,失声呼道:“妙仙观!?”
红叶显然没料到无忧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忙伏下身子,哀求道:“求娘娘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八岁就被那姑子赶出了门,来王府之前,靠着捡饭馆酒肆的泔水为生!”
无忧想起那个一夜之间血流成河的妙仙观,仍隐隐有些心悸。她忙稳了稳心神,淡淡地问道:“你那么紧张作甚?莫非这妙仙观还有什么隐情?”
红叶讶然说道:“王妃知道这妙仙观?养我的姑子说,那是个不祥之地!红叶怕王妃嫌弃红叶的出身。王妃,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奴婢八岁就不在那了!”
“哦?这么说你八岁之前都是住在这道观里吗?据我所知这道观早就废弃了!”无忧追问道
红叶神色一黯,缓缓说道:“奴婢平日都被那姑子远远寄养在山下的村子里,也只进过一次那妙仙观,里面阴森的很。回来之后,奴婢就发了高烧。也因得这事,被她赶出来了。”
无忧疑惑地问道:“为何那姑子要将你赶出来?她既然捡了你,为何又要将你赶走呢?”
红叶却是摇摇头,也带着几分疑惑说道:“奴婢懂事后,看别人日日和娘在一起,自然羡慕的紧。我早把那姑子当成了娘。八岁那年,她来看我之后,只过了一天又要走。我舍不得,就偷偷跟在她后面,跑了很远没人烟的山路。才到了妙仙观。”
她顿了顿,面上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接着说道:“奴婢看妙仙观里没有人烟,阴森森的很是害怕。没想到她看到我跟了来,却是更害怕。抱着我的身子发着抖,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恐惧,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说完却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无忧听得入了迷,不由得追问道:“后来呢?可有发生什么事?”
红叶接着说道:“后来,她就连夜将我送下了山。下山后,我却是连着发了几天的高烧,胡话连篇。来诊治的大夫摇头叹气,让她为我准备后事。她却一把跪了下来,苦苦哀求。后来更是夜夜守着我。我却很是高兴,她终于能陪着我了。却没想到,我病好之后,她直接将我赶出了门!”
无忧却是听得有些糊涂,她思索着说道:“听你这样说,那姑子对你挺好的。为何会将八岁的你赶出门呢?你没有问她吗?”
红叶黯然地说道:“奴婢问她,既然将我捡了回来,为何现下却又不要了?她却是一言不发,只连连地叹气。后来,我就哭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将头都磕破了,最后甚至以死相逼。她却只说了一句:你不该跟着我去妙仙观!”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后来她就将门锁了。我在门外整整跪了两天两夜,粒米未尽。她却没有一丝的心软。我只好走了。因年纪小又来历不明,没有人家肯收我。我就饿着肚子整日在街上晃荡,跟狗抢食吃,掏酒肆饭馆的泔水。直到有一次,因为抢吃的我将一条狗踢死了。狗主人要将我打死的时候,遇到了春蝶姐姐。才来的王府。”
听到春蝶的名字,无忧却是一愣。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不禁泪流满面。
“春蝶,是你吗?冥冥之中,又将她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