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宋贵妃,再也不是前几日热心殷勤的老妇人,而是一位锋芒毕露的公主。她此刻给人带来的强烈压迫感,不容忽视。
“本宫承认,离国对不起这里的各位,父皇让各位守在这里,守护本宫,守护离国后人,这个决定,让大家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在此,本宫先向各位替父皇,也替本宫自己道个歉。”说到这儿,宋贵妃弯下腰,朝着众人深深地福了一福。
“如今,北照正被独孤一族所控制,皇帝赵承乾无功无德,好逸恶劳。可是百姓是无辜的。本宫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立场,说这些话,大家难免觉得虚伪,可这也是事实。大家大可以去打听,本宫皇儿和那赵承乾,简直是天差地别。”
宋贵妃顿了顿,接着道:“本宫知道大家心里有气,但说句不中听的,大家都效忠于前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是来到这蛮荒之地。而今日也是一样。本宫到了这里,并且拿出了玉佩,那你们就得听命于本宫,不得有任何异议。”
这一番恩威并施的话说下来,连无忧都不得不在心里暗暗佩服她。
接着,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大家开始陆陆续续跪下,而后高呼:“末将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板凳他娘看着眼前的一幕,袖中的纤指,暗暗攥成了拳。
这天因着这件事,赵承璟等人连晚饭也没有吃,到了晚上,便觉腹中饥饿,想去厨房讨点吃的。这时,板凳他爹拎这食盒进来了,脸上是憨厚的笑
“孩儿他娘猜到诸位可能饿了,便下厨做了这些好吃的,叫我拿来给你们。还望大家莫要嫌弃,趁热乎,吃些吧。”
王五连忙上前接过,端出一碟碟的点心放在桌子上。
“你们先吃着,我去厨房帮孩儿他娘收拾。”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无忧听说是板凳他娘做的,便心存戒备,不肯吃。她看得出她对他们的敌意,潜意识里觉得点心里头有问题。
宋贵妃看着无忧,宽慰她:“人家都给咱们做了这么多顿饭了,如果真是要下毒,早就下手了,还会等到现在?快吃吧。”说着,便率先拿了一块,吃了起来。
无忧看他们都吃了,且都没事,便也吃了两块。
这天晚上,困意来的特别汹涌,无忧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屋里光线昏暗,赵承璟,宋贵妃和王五就躺在自己身边,几人都是五花大绑。
正打算挪到他们身边去叫醒他们时,门嘎吱一声被人打开,突如其来的明亮让无忧很不适应,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板凳他娘进来的时候,见众人还昏睡,便松了口气。身后的另一位蓝衣女子道:“小姐,他们还没醒呢,怎么办?”
小姐?无忧听到蓝衣女子这样称呼板凳他娘,不禁觉得奇怪。她到底是谁?
“先关着吧,再过不久也该醒了。你去准备些吃的,一会儿给他们送来。”
“是。”
说完,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
无忧见她们终于走了,便睁开了眼睛,她无意间瞥见墙角杂草之下有一块小小的碎片,她挣扎着挪过去,用小拇指去勾,可惜还差一点,便咬着牙,又努力将身子往前送。
终于,无忧勾到了那块碎片。她拿过来,而后用两根手指夹着它,不停摩擦背后的绳结,企图割开它。
这时,赵承璟也醒了,他看清眼前的处境之后,便想用内力强行挣开。赵承璟到底内力深厚,试了几次便挣脱开了,而此时,无忧也正好割开了绳结,两人迅速开始为宋贵妃和王五松绑。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承璟压低声音问无忧。
后者轻声同他说了方才听到的一切。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多半是那蓝衣姑娘来了。无忧和赵承璟对视一眼,而后两人走到门后,一人一边。等蓝衣姑娘走近之后,他们快速将门关上,而后一把扼住正发懵的蓝衣姑娘的喉咙,道:“不许出声。”
后者果然听话,没有再开口。
无忧问她:“我问你,板凳他娘到底是什么人?”
“是,是……”蓝衣姑娘支支吾吾的,忽然一抬手,洒出了一大包药粉。无忧和赵承璟反应快,一个闪身躲过了。
蓝衣姑娘见状就要离开,无忧和赵承璟眼疾手快,一人拽住她的衣袖,一人捂住她的嘴,让她说不了话。
“还敢留后手。说,板凳他娘到底是什么人?你要是不说,我不介意先在这里把你弄死。”
蓝衣姑娘听完无忧的话,眼底闪过一丝惊恐,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坦白。无忧看她这样,这才将手放下。
“其实,我家小姐她,是唐家的二小姐。”
蓝衣姑娘一说唐家,无忧便想起了无影。竹仙说,无影是江南唐家的第二十八代传人,莫非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接着说。”无忧面色一凛,冷冷地看着蓝衣姑娘。
原来当年,板凳他娘,也就是那唐家二小姐去东戊国游玩,没承想回来的路上,在边疆迷了路。不少家丁都死在了沙漠之中,只有她和少数几个奴仆活了下来。
然后,就像许多话本里说的那样,英雄佳人,一见倾心。
板凳他爹救了唐家二小姐,好吃好喝地照顾她。唐家二小姐因着娇生惯养,而这里虽然是绿洲,到底不如江南,便住不惯,还将气都撒在了板凳他爹身上。
人家都说唐家二小姐脾气不好,心肠也不好,可板凳他爹从不这样觉得。
因为他喜欢唐家二小姐。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后来,唐家二小姐渐渐被他的真诚所打动,执意留了下来,嫁个了名不见经传的他,陪着他一起在这里吃苦,后来两人还有了板凳。而丫鬟中,也有一些人和这里的将士发生了感情,也就跟着唐家二小姐留了下来。
因为这里的将士身份特殊,所以这么多年,唐家二小姐从没有回去探亲,唐家的人见自家二小姐一去不返,一直以为已经死了,甚至给立了衣冠冢。
无忧听完,也有些唏嘘。她曾听无影提起过,自己有个孙女,模样娇俏,可惜去得早,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没想到,却让她在这里遇见了。
“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就说我们醒了,绳子也自己解了,想和她谈谈。”
蓝衣姑娘见无忧并不为难自己,便连滚带爬离开了房间。
过了会儿,宋贵妃和王五也醒了过来,无忧将所有的事情和他们说了说,宋贵妃微微一笑,似乎早就知道了。无忧觉得很奇怪:“母妃你早就知道糕点有问题?”
“儿媳你被璟儿保护得好,从来都没有很深刻地体会过女人之间的战争。我虽然知道糕点有问题,但我还是吃了,因为我想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从而使他们心甘情愿地归顺璟儿。”
原来如此。无忧终于明白了昨日宋贵妃的意思。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他们知道,定然是板凳他娘来了。
果然,板凳他娘看着他们,冷哼一声:“知道你们差不多该醒了,也知道这种绳索根本困不住你们,只是没想到,你们会想要找我谈谈。”
“我知道你,无影同我提起过。”
板凳他娘听到无忧的话,目光瞬时变得有些悠远了:“你认得我祖母?”
无忧点点头:“是。我的武功,就是她给的。”
板凳他娘听无忧这样说,面色和缓了许多:“家里这么多长辈,我最佩服她,也最喜欢她。她对我也很好,可惜我不孝。”
赵承璟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抓我们来这儿?”
“因为只要把你们困在这里,板凳他爹就不会离开,村子里的其他人也不会离开。当年先皇把他们留在这里,不管不问,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如今却要把他们夺走,你们不觉得残忍吗?”
“那若是当年,前朝覆灭时,他们已然被尽数杀害呢?”
“那不一样。”板凳他娘敏锐地觉察出无忧在偷换概念,大声反驳她,“这一段时光是真的,如果他们那时已经不在了,我如今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无忧和宋贵妃都是为人妻,为人母,可以体会板凳他娘的心情。宋贵妃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这样吧。这军队,本宫不要了。明日,你带我们去找那宝藏所在,我们得到了宝藏就离开,一刻也不多待。”
无忧和赵承璟侧目看向宋贵妃,似是没想到她会做下这样的决定。板凳他娘也是一怔,愣在了原地。
过了良久,她才回过神来:“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宋贵妃点点头:“真的。”
“好。”
一字之言,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