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支那灵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同无忧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两人走了进去。
来这里之前,支那灵曾给过无忧两颗药丸,只要服下它,就可以抵御迷烟。因着如此,无忧和莲香并没有觉得不适。
阿红来之前打探过这里的地形,知道琴师被关在哪里,熟门熟路地找到了琴师所在的牢房。
四人到时,琴师也被迷晕在地上。莲香见琴师消瘦得厉害,知他自是吃了不少苦,当下便落了两行清泪。
阿红扭头见莲香如此,心下不快,冷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搭把手?”
莲香这才回过神来,胡乱抹了把眼泪,快步上前,和阿红一起扶起了琴师。
“我们走。”支那灵说完,便折返回去,朝着来时的方向走。琴师到底是男人,饶是阿红和莲香两人抬着他依然觉得十分吃力。可这两人偏偏较上了劲,谁也不肯让琴师多偏向谁一点,互不相让,都咬牙忍着。
支那灵将两人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曾表露半分。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外面,候在一旁的侍卫见她们出来,连忙上前接过琴师。莲香早已累得气喘吁吁,阿红虽然有些武功底子,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于是谁也没有拒绝。肩头一空,顿时轻松不少。
一个侍卫将琴师送走,另一个侍卫上前,朝着支那灵跪了下去:“公主,这里怎么办?”
“烧。”
支那灵说这话时,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而侍卫脸上也没有露出多余的神色,转身拿起油桶,泼了起来。
“他……”无忧想问,那个侍卫是不是经常做这种事,话要出口,又觉得与自己何干,便堪堪停住。
“他们是我的近身侍卫,只听令于我和哥哥。”支那灵解了她的惑,无忧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那也就是说,那侍卫的手上,也沾染了不少人命。
“回去吧。这里一会儿呛得很,不过若你想留下看着,我也不拦着你。”毕竟这里烧死的,除了那么多条人命,还有曾经的南无忧。后面那句话,支那灵没有说出口。
她是个过来人,对于无忧的变化和心理再清楚不过。
无忧想了想,没有动身:“你回去吧。我晚点再回去。”
支那灵点点头:“随便你。”说完,转身大步消失在夜色中。
火很快烧了起来,火舌吞噬着一切。因着迷香,无忧并没有听见里头的呼救以及凄厉的惨叫。可是她却仿佛看到了那些人的死状。
他们被烧得不成样子,只剩下黑糊糊的骨头。他们有些是无辜的,有些是死有余辜的。但不管是哪一个,都本不该在今晚死去。
是她,是她亲手结果了他们的性命。她是个罪人,罪无可赦之人。
“王妃,你没事吧?”莲香见无忧不说话,月光下,她的脸色白得吓人,像鬼一样,而火又在眼前,莲香心里毛毛的,有些害怕。
“莲香,我冷。”无忧抱紧了自己,嘴唇不住地哆嗦着。
“王妃,我们回去吧。奴婢叫个大夫来,好不好?”
无忧点点头,转过身去。莲香扶着她,两人一步也没有回头。
回去之后,无忧倒在床上。莲香以为她是吓怕了,便想为她更衣脱鞋,却发现无忧的身体烫的吓人。莲香轻声唤她:“王妃,王妃?”唤了许久也没有回应。
这可怎么办,王爷走时,自己可是信誓旦旦说过要照顾好王妃的,如今,王妃却成了这样。
莲香想了想,转身去了太医院。太医院和御膳房离得不远,每次都会经过,所以也算熟,只是从来都没有进去过。太医院里点着灯,有几个太医当值,以防宫中哪位贵人忽然身子不适。
莲香冲进去,不知谁是药童,谁是太医,所以喊道:“我家主子病了,谁能跟我去摘星宫一趟?”
莲香很早就知道,无忧在这皇宫中根本就不受重视,若是说无忧病了,只怕他们还会相互推脱。如今支那灵借宿在摘星宫中,自己只说是主子,他们不知道究竟是谁病了,饶是因着侥幸心理,也会格外热切。
果然,她一说完,便有太医争着道:“我去吧。”
“不行不行,我资历老,应当我去。”
“你都年纪这么大了,最需要好好休息,还是我去。”
“不不不,我可以的,我去,我去。”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好心为了你,你却当做驴肝肺。听我的,我去!”
莲香见他们争论不休,吵得头疼,便上前,随意抓了一个人的袖子,匆匆走了。剩下的几个人见莲香把人拉走了,捶胸顿足。
到了正殿之后,捶胸顿足的变成了那位最幸运的人。
“姑娘,原来你家主子是这位啊?”太医说着,眼底三分鄙夷,七分不屑。
莲香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咬咬牙,将从前主子赏给自己的一直珠钗塞到了太医手里:“你只管治,别那么多废话。”
太医看了眼手中的珠钗,登时笑得跟朵牡丹花似的:“好好好,我这就治,这就治。”
说完,太医便走到无忧身边,一番细细检查之后,对着莲香道:“你家主子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吓着了,休息休息就好,没什么大碍,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莲香点点头,太医又开了一副安神定心的药方,莲香跟着他回太医院抓了药,亲自熬好了给无忧送来。
无忧病的昏昏沉沉,一会儿梦见自己满手鲜血,一会儿又梦见一群被烧得衣衫褴褛的人僵直地走向她,嘴里叫喊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还梦见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皇宫里大哭大闹,说她们的儿子没了,她们也不想活了。
诸如此类,光怪陆离。
莲香见无忧长睫轻颤,眉头紧锁,便知她没有睡好,心疼地将她稍稍扶起,喂了药,又绞了湿毛巾,拧到约莫半干,放在了她头上。
做完这些,莲香累得跌坐在地上。
又换了几次帕子,见无忧的情况终于稳定,便坐在她的床榻边,手抵着头,沉沉睡去。
第二日,无忧醒时,见屋外已经大亮,阳光漏了一地,莲香就趴在自己身边。无忧抬手,轻轻抚上了她的长发。
莲香有所察觉,登时便醒了,见无忧也醒了,揉了揉眼睛,问:“王妃,你怎么样了?”
“好多了。”话才出口,方觉喉咙沙哑得不成样子。莲香连忙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水来,无忧喝下,觉得舒服多了。
“我没事。你呢?就这么守了我一晚上?”
“奴婢心里放心不下王妃,睡不着,索性就这么守着。”莲香乖巧地答道。
“既然如此,你快回去休息会儿吧。”无忧心疼她。
没想到莲香摇摇头:“王妃,我没事的。”
无忧见莲香坚持,眼波流转,想了想,道:“你若是不去休息,怎么还有精神去看琴师呢?”
莲香看着无忧狡黠的笑意,忙活了这么久,她心里急的不行,暂时把琴师的事忘到了脑后,如今被无忧提起来,想到琴师已经安全,心里一喜,点了点头:“好,奴婢这就回去休息。”
说完,便急急走了。无忧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莲香睡醒了。彼时无忧正在院子里看着窗外的天,心里想着赵承璟。
心里想着什么,看到什么都会觉得像。看那朵云,就像是一柄长剑,战场上刀剑无眼,也不知赵承璟有没有受伤。再看那朵云,像是一个头盔,也不知赵承璟有没有保护好自己。
越看无忧便越想他,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多希望赵承璟能够陪伴在自己身旁,陪她度过这一切呢。
“王妃,外头风大,小心着凉。”莲香说着,将一件披风披在了无忧身上。
后者回头,拉着她的手道:“放心吧,我无事的。走吧。”
“走?去哪儿?”莲香有些发懵。
无忧看着她的样子,轻笑出声:“莫不是睡傻了不成,自然是去看你那小情人了。”
莲香听无忧打趣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撇嘴道:“什么小情人,王妃又打趣莲香。”
无忧听她嘴上虽然这样讲,耳根子却微微泛红,又是一笑:“你家王妃我是过来人了,快走吧。”
说着,便朝着偏殿走去。莲香见她去了连忙急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