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仙说过,唐家在江南。虽然当初无影有提过,让无忧日后有什么麻烦,只管去唐家找她,可她那时权当是客套,也没有放在心上,更加没有追问。不过唐家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想来知道到了江南,便能找到吧。
一行人开始浩浩荡荡地朝着江南出发了。
对于去江南的这件事情,宋贵妃是不愿意的。她觉得,等回了东戊皇宫,找支那灵,一样可以解毒,没必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回北照江南去。无忧私心里想把板凳他们一家三口的尸体送回去,便执意要去。宋贵妃没办法,只好同意。
赵承璟的毒,并不是很深,而且当日喝下了一些药粉,虽然量不多,但也暂时抑制住了体内的毒素。只是不能使用内力,因为内力会催动体内的毒素。好在无忧和随行的侍卫都有武功,所以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他们离开边疆之后,就渐渐进入了北照地界。这一路走来,无忧只觉得不敢相信。
她记得她们离开的时候,北照还是一片繁荣,饶是边疆,也是百姓和乐。可这一路过去,只见不少人露宿街头,瘦的皮包骨头。
无忧他们的马车因着是支那猛给的,所以很豪华,而这里又特别地穷,于是便有一个男子拿着一把长刀,当街打劫,让无忧他们把钱交出来。侍卫上前,三下五除二地就制服了他。
王五看着无忧和赵承璟,问要将男子作何处制。无忧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一个布衣老妇急急走上前,穿过人群,伏在那男子的身上号啕大哭,边哭边骂他:“你个不孝子,你要是都走了,娘也就不活了呀!”
说着,又赶忙跪倒在地,对着无忧不住地磕头:“贵人,千错万错都是民妇一个人的错,贵人你饶了我儿吧,他不是故意冒犯贵人的。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的孩子病了,没钱治,所以才会这样的呀!你要是真要怪,那就怪我吧!”
无忧哪里受得起这样的大礼,连忙上前,亲自将老妇人扶了起来,道:“您这是做什么呢。你说他儿子病了,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倘若是真的,你儿子的错,我就不追究了。”
无忧对于这一路上看到的景象十分好奇,所以故意说了这话,为的就是去老妇人家中看看,了解一下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果然老妇人听了无忧的话,急急道:“自然是真的。贵人若是不信,可随民妇回家看看。”
“那好,你和你儿子前面带路,我们在后头跟着。”
“是。”老妇人说完,便起身打头而去。马车跟上了他们。
这是一个小县城,所以并不大,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老妇人的家。那是一间十分破旧的老房子,院子也很小,因此,马车只能停在外面,侍卫队也进不去,因为院子里和屋里容纳不下。
当初无忧等人逃亡到东戊的时候是经过过这里的,只是那个时候,这里还很太平,百姓们安居乐业,并不像眼前这般生活艰苦。
无忧进屋一看,只见家徒四壁,空空如也。两张破旧的小床紧紧挨着,而一个约莫八九岁大的孩子就躺在床榻上。他紧闭着双眼,小脸蜡黄,一看就是长期的营养不良所致。老妇人走到孩子身边,用满是皱纹的手轻轻地抚上了孩子的额头。
“这孩子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他娘见家里穷,孩子又生病,便跑了。孩儿他爹心里着急,又没有别的办法,今日上集市的时候,听说县里来个贵人,这才动了歪心思。贵人你大人有大量,莫要怪他。”
无忧看着眼前的一切,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记得从前来这个小城时,可不是这样的景象,怎么忽然就成这样了呢?”
老妇人听了这话,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一旁她的儿子忍不住插了一嘴:“还不是当今圣上干的好事。苛税重赋,只知道自己享乐,完全不理百姓。”
老妇人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这么直接地就把话给说出去了,连忙瞪了他一眼,对着无忧赔笑道:“贵人,我这孩子从小就有病,总爱胡言乱语,您可千万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啊。”
老妇人见无忧等人气度不凡,且现在北照上下除了京城,和那些世家大族,都穷得不得了,说不定无忧一行人就是宫里来的贵人,儿子方才这番话要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就是有十条命,那也不够砍啊!
无忧和赵承璟对视一眼,大概猜出了老妇人心里的想法。无忧轻声宽慰她:“老人家,你只管放心地跟我们说吧,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老妇人不相信,连连摆手:“贵人,皇上他把北照治理地很好,非常好。我们家今日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都是我们家自己的错,是我们好吃懒做,和皇上半点关系都没有。”
“娘!”男子看了自家的老母一眼,却被后者瞪了回去。他恨恨地跺了跺脚,而后转身跑了出去。赵承璟朝着无忧使了个眼色,自己出去追那男子去了,让无忧在这里看着老妇人。后者会意,上前拉着老妇人的手,问她:“孩子这是什么病?大夫又是怎么说的?”
老妇人听无忧这样说,顿时老泪纵横:“大夫?我们家都穷成这样了,连诊金都付不起,哪里还有大夫肯来呢!”
无忧很是震惊:“既然如今日子这样难过,为什么不能互帮互助呢?”
“互帮互助?贵人,你真是太天真了。”老妇人说出这话,顿觉不妥,又要向无忧道歉。无忧连忙摆手,示意无事,让老妇人接着说。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各家都是自扫门前雪,哪里还有这样的闲心管别人家的闲事呢。再说了,镇上像我家孩子这般的孩子,多了去了,那大夫就是再好心,也不可能一个个地都看顾过来啊。”老妇人说着,那衣角抹了抹眼泪。
无忧看着不忍,对着身后的莲香道:“你快去请个大夫来,越快越好。”
“是。”莲香福了一福,领命而去。
老妇人见状,登时就给无忧跪了下来:“贵人真是我家的再生父母啊!民妇,谢谢贵人了!贵人大恩,我家就是做牛做马,也难报答!”
无忧眼疾手快,一把扶起她:“您千万别这样说,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您不必如此客气。”
“好,好。”老妇人这才起身,“各位贵人且先做着,民妇这就去厨房给贵人们做点儿好吃的。”
说完,老妇人便急急走了。
那厢赵承璟虽然不能动用内力,但追上一个没有武功的男子,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况且男子走得并不快,好似故意要让他追上似的。
等到了僻静处,男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赵承璟,问道:“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赵承璟见明明是他将自己引到这里来的,还先发制人,不由得一笑:“明明是你引我过来,还问我这个问题。即使如此,那我就走了。”
男子见赵承璟作势要走,便急了,绕到他面前,道:“这位公子,我知道你定然不是普通人,若是你有些权势,还望你能劝劝皇上。”
“你都不肯把话说清楚,要我劝他什么?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想是个干农活的,倒像是个读书人,既是如此,为何不入仕?”
男子听了赵承璟的话,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他苦笑一声:“入仕?谈何容易啊。如今朝中的人,都是独孤家的门生,再不就是和独孤家有往来的人,整个北照,唯有独孤家独揽朝政,枉我十年寒窗苦读,最后,却没有办法实现自己的抱负。”
赵承璟听了他的话,又问:“如今朝中情形如何?”
男子摇了摇头,眼底难掩失落:“自打先皇走了以后,赵承乾继位。一开始,他为了笼络民心,让各地放粮给穷苦百姓,还扬言要免三年的税。北照上下,一片叫好。可过了没多久,他的本性就渐渐暴露。沉迷美色,不理朝政,还枉杀谏臣,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赵承璟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他想起了独孤无极。他虽然也是独孤家的人,可是良心尚未完全泯灭,赵承乾做得如此过分,难道他就这样袖手旁观吗?
男子听了他的疑问,叹了口气:“公子你是有所不知。国舅爷劝过几次,可赵承乾根本不听他的话。他觉得自己是皇上,万万人之上,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便谁都不放在眼里。国舅爷见状,就辞官告老还乡了。”
“什么?他告老还乡了?”赵承璟很是震惊。
男子点了点头:“可不是嘛。隐居山林,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赵承璟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了了。
“这些我都知道了,我们先回去吧。”说完,他就抬脚,大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两人到达屋里的时候,大夫刚好也到了。他对着病榻上的孩子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以为无忧是孩子的生母,便对着她和老妇人道:“这孩子是因为长期没有吃饱饭,营养跟不上,所以才会这样的。”
老妇人一听,又哭出声来。若是别的病,喝几服药,调养调养就好,可营养跟不上,家里又没有粮食,这可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