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这便到了初一那日。
周老爷也算是说话守信,早早地就让府里的下人把请帖送到了白府。赵承璟对周老爷说自己初到这里,还没来得及买宅子,目前暂居白府。
赵承璟收到请帖之后,便带上了一早就让马一准备好的礼品,坐着马车去了周府。
这次与上一次不同,因为上一次是单独拜访,不敢太过打眼,这一次大家族家主都来了,他自然也不能太落后被人轻看了去。
赵承璟下了马车之后,将请帖交给了门口的小童。小童自打上一次的事情之后,其实已经有些认得他了,只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赵承璟今日穿着与那日大相径庭,小童一怔,第一眼愣是没认出来。
“原来是您来了,小的这就领您进去。”小童说完,便领着赵承璟往里走。
这次的聚会地点设在了宴会厅,在周府的西南位置,方才走进,便见一溜儿的下人守在一旁,听候吩咐。赵承璟见已有一个人到了,看他做的笔直,人有精瘦,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书卷气,便猜想他是柳老爷。
赵承璟在最下首的位置坐下,等宾客到齐的空档,饮了两杯酒,发现壶中所盛竟是八十年的女儿红,不由得暗暗咋舌。
过了会儿,只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接着,便是一声高呼:“柳老弟,你又来早了。”
柳老爷起身,朝着他拱了拱手,道:“不早不早,才到也没一会儿。杨大哥,你今日倒是难得,来得竟比林老弟还要早。”
“在附近办事,办完就过来了。”杨老爷没多说办的究竟是什么事儿,柳老爷自然也不会去问。
两人又不痛不痒地聊了几句,就入席了,见到赵承璟,具是一惊,最后,还是杨老爷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看来,今日有新客在啊。”
柳老爷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又过了会儿,又有一人踱着方步,缓缓进了宴会厅。不消说赵承璟也知道,来人定是林老爷。
果然,一见他来,杨老爷和柳老爷立刻笑着迎了上去,道:“林老弟,你可算是来了。”
林老爷朝着两人抱拳,也笑着调侃了杨老爷一番:“杨大哥来的早啊。”
三人笑着,而后入席。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周老爷终于来了,穿着一身暗红流金长袍,看起来贵气十足。
“大家都来了。来人呐,上茶。”周老爷话音刚落,便有下人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三位老爷端起来喝了一口,登时眼前一亮。
“这茶可是今年的西湖龙井?”柳老爷率先问出了口。
周老爷笑着点了点头,道:“正是。这茶,还是陈公子送的呢。”
这话一出,众人便立刻看向了赵承璟。为了不暴露真名,赵承璟告诉周老爷自己名叫陈金,是江南人。
在座的老爷无一不是锦衣玉食,都是吃惯用惯好东西的人,但这样香的西湖龙井的确难得且少见,于是看向赵承璟的目光里便多了几分欣赏与探究。
周老爷见状,连忙为他引荐:“这位是陈金,初来青州,想要做些生意,也想结识解释大家。”
众人一听,便明白过来了。林老爷问他:“陈公子预备做什么生意呢?”
赵承璟也不隐瞒,直接地回答了:“在下预备在青州开妓院,设赌场。”
杨老爷一听,脸色登时就不大好,冷哼一声:“那种生意有什么可做的。简直是祸害人的。”自家儿子整日流连那些烟花柳巷,所以他一听说赵承璟也要做这生意,对他的印象也就差了不少。
赵承璟并不介意。他今日前来,是希望能够在柳老爷心里留下好印象,至于杨老爷,他并不是很在意。
赵承璟低头,呡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生意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对错,也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不一样的是人罢了。贪慕虚荣的人,为了能穿上锦衣华服在人前装样子,也会倾家荡产,只为了做一件衣服。”
“你!”杨老爷没想到赵承璟一个新来的竟敢和他呛声,登时气得不得了。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决定装聋作哑,不置一词。
赵承璟接着道:“这就跟国家一样。如今国家成了这样,难道还是百姓的错吗?说句大不敬的话,百姓没有变,还是那群百姓,不一样的,是上位者罢了。”
赵承璟此话一出,柳老爷立刻低低一叹:“贤弟说得对啊。百姓还是一样,不一样的只有上位者罢了。”
如今的北照,从原本的繁荣昌盛,忽然之间变成这样,那都是赵承乾一个人的“功劳”。柳老爷在家时,也经常感叹,说有此国主,真是不幸。赵承璟得知此事,所以才会故意在柳老爷面前讲这种话。
果然,柳老爷登时就有些惆怅:“想当年,百姓的日子哪里有这么难过,可如今,饿死街头的比比皆是,我柳某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
在座的人皆知柳老爷脾性,周老爷怕气氛就此急转直下,再难回转,连忙转了话题,看向一旁的林老爷,问道:“你最近生意这么样啊?”
林老爷笑了笑:“就那样吧。老样子。反正,能糊口就行了。”
周老爷知道他这是在谦虚。林老爷是米商,却轻易不向本地的商户贡米,而是给大户人家专门贡米的。林老爷在江南有一块地,专门用来种植江南小米。那种米比普通大米小一些,也更香一点。
“对了,皇家品鉴会也快开始了吧?林老弟,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周老爷又问。
赵承璟听到皇家品鉴大会,愣了一下。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还有这种会呢。
其他三位老爷听到这话,皆叹了口气。林老爷道:“在准备呢。”
“还是周老弟好啊,那金丝楠木的生意,全天下独你一份,不像我们哥儿几个,还要为了每年的皇家品鉴大会而发愁。”杨老爷说道,话里有一丝无奈。
赵承璟见他们一提到这个话题,便都愁眉苦脸的,心里好奇,便问:“这皇家品鉴大会,究竟是什么?”
周老爷见他不知道,有些惊讶,不过后来也就释然了。赵承璟兴许这两年没有做过生意,或者做的都是小生意,所以才不知道的。
恰好场上气氛不佳,这样冷着也怪尴尬的,便同他解释起来。
原来,皇家品鉴大会是这两年才有的。赵承乾有一年下江南,吃了不少当地美食,便动了这个心思。皇宫里的御膳房固然好,用的也是最好的食材,但吃多了,总是没有新意的。吃惯了鱼翅海鲜的,猛一吃到那些地方特色,新奇得很,直叹美味。
皇家品鉴大会,就是让所有商户都参加,拿出各自主营的东西中最佳的来参加品鉴大会。脱颖而出的,将会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成为皇家专供。皇家专供,不仅是一种荣耀,还是一种保证,人人都以此为目标,倒是激励了各位商户。
但不足之处也是有的,比如米商林老爷为了此次皇家品鉴大会,将不少精力都投入到了江南小米上,为此,还特意断了许多零售商的生意。这也是赵承璟的白家铺子为什么会买不到米的原因。
去年的丝绸,是苏州城里的一家商户得了皇家专供。苏州的丝绸和刺绣名扬天下,拔得头筹,也不奇怪。去年林老爷也参与了皇家品鉴大会,本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想被北边小城的一个不知名的商户抢了风头,把他气得不行。
柳老爷去年没有参加皇家品鉴大会,说这是劳民伤财,毫无意义,只为了供皇上一个人消遣,简直人神共愤。只是今年不知怎的,忽然就又参加了。
其他三位老爷,不管是丝绸也好,瓷器也好,米也好,都有各自强劲的竞争对手,不过周老爷做的是垄断生意,并不用为此犯难。
赵承璟听完,笑了笑:“这么说来,我也不必为皇家品鉴大会发愁了。”
谁知,赵承璟才说完这话,周老爷便认真地摇了摇头:“怎会呢。赵老弟,你还是可以参加的。如今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都已经取消了,选后妃就从皇家品鉴大会里头挑。”
赵承璟一愣:“还有这样的事情?那,那……”
赵承璟想说,那参加的都是什么商户?人牙子吗?
周老爷看出了赵承璟的心思,哈哈大笑起来,道:“也差不离吧。参与的,大多都是一些经营歌舞坊的,有些想要攀龙附凤,飞上枝头的,也会假装是商户,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品鉴大会。”
果然如柳老爷所说,真是乌烟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