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里都是吃素的,又怎么会有肉香。可这香味,又分明是从斋房方向飘出来的。
周婉清到底是好奇战胜了恐惧,抬脚朝着斋房的方向走去。而之后眼前的一幕令她震惊。一群没了头发的出家人聚在一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眉宇间的粗鄙与他们的形象格格不入。
“他娘的,说几句阿弥陀佛竟比哥几个当山贼时赚的还多,世道不公啊。”说话的和尚,脸上有条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耳朵根,就像条蜈蚣盘踞在脸上,十分可怖。
旁边一个小和尚搭腔:“可不是,昨日那个员外家的小娘子出手不知道有多阔绰。三百两银票,眼睛眨都不眨便投入了功德箱。”
“这年头,穷人家卖儿卖女的,有钱人却把钱花在这种地方。他们也不想想,要是老天真的有眼,又怎么会让北照变成这样。”方才在门口迎接周婉清和赵承璟的小和尚说话了。
一边洒扫的小和尚笑嘻嘻地说道:“这话可不敢乱讲,要是被人听到,看你怕不怕。”
迎接的小和尚不屑地哼了声:“小爷我既然敢讲,那就不怕别人听到。”
周婉清大概听明白了。定是这群山贼进入了寺庙,绑架了原先就在这里的和尚,装作他们的样子,穿上他们的衣服,假扮和尚,就为了骗取香油钱。
想通了这些,周婉清就要回西厢房去。可是才一转身,她便猜到了一颗碎石子。周婉清心里一惊,与此同时,刀疤山贼也听到了响动。他猛地起身,喝到:“什么人!给老子出来!”
说话间,刀疤山贼便朝着周婉清的方向走了过来。后者早已腿软得走不动路了。正要认命地闭上眼,却见有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而后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足尖一点,几个起伏,便瞬时没了踪影。
刀疤山贼走到斋房外面,见四下无人,又有点不确定起来。
“奇怪了。明明就是听到声音了,怎么一出来又没人了呢?”他低声道。
屋里的和尚听到他的话,纷纷劝慰他道:“肯定他是你听错了,哪里有人啊。快回来继续吃饭吧,你再不吃,可就要被我们吃光了。”
刀疤山贼也只好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一转身,回了斋房。
周婉清这才反应过来。因着不知对方到底是谁,她心里有些害怕,便要挣扎,男人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是我。”
低沉沙哑的嗓音让周婉清立刻安静下来。她自然听出了来人的身份,便乖乖地待着,一动也不动。
两人到了西厢房之后,周婉清的脸还微微有些烧。因着光线昏暗,赵承璟并没有看出周婉清的异样。他不悦地瞪了周婉清一眼,道:“你没有武功,怎么也敢乱跑,就不怕自己出什么事吗?要不是我方才来了,只怕你现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婉清想到方才之事,知道的确是自己理亏,便没有再说话。赵承璟见她低着头,知道她也知道错了,便没有再训下去。
原来,方才赵承璟见周婉清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以为她是出了什么事,便披了一件外袍就朝着外头走去。走了一阵,只见四周黑漆漆,静悄悄,根本就没有周婉清的身影。赵承璟心道不好,又往前走了一阵,终于看到了周婉清的身影。
同时,赵承璟也听到了那群山贼的对话。他原本想再多偷听一会儿,最好能听到那群真和尚的下落,谁知周婉清就这样暴露了自己。赵承璟无法,只好带上她一起逃走了。
周婉清见赵承璟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现在怎么办啊?”
后者看了她一眼,道:“还能怎么办。你我只有两个人,且你没有武功,我又受了伤,除了先回去,到时候再搬来救兵,没别的法子了。”
周婉清叹了口气,也只好如此了。
天色不早了,也该就寝了。可是这西厢房里只有一张床,该给谁睡好呢。赵承璟看出了周婉清眼底的迟疑,便对着她道:“我今晚就守在外面,你什么也不用怕。要是有什么事,只管叫我一声就是了。”
说完,赵承璟便要离开屋子。周婉清忽然惊叫:“呀!我的耳环怎么少了一只!”
赵承璟回头,见周婉清一只手捂着耳朵,眼里闪烁着惊慌。
“一定是方才掉在路上了。这可怎么办。要是别他们捡到,定然就知道了我先前在斋房门口偷听之事。可现下出去寻找,又实在太冒险。怎么办呢?”
赵承璟想了想:“这样吧。他们一时半会估计也发现不了那只耳环。你把另一只也摘下来藏好,而后尽量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切记若无其事,尽量拖延时间,我这就回去报官,你一定要撑到救兵来。”
周婉清虽然心里害怕,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赵承璟听她如此说,拍了拍她的肩,而后足尖轻旋,离开了寺庙。
赵承璟离开寺庙之后,就直奔白府。无忧一直在门口等他,此刻见到他来,连忙迎上去:“承璟,我在城外等了你许久都不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话说到这儿,无忧忽然瞥见赵承璟的肩上有一大片血迹,顿时收了声,不说话了,手指轻颤,想要探看他的伤势。
赵承璟想起周婉清还随时处于危险之中,便来不及同无忧解释,转头对着马一道:“你快去请县太爷,就说周小姐出事了,人如今在城外寺庙,让他快快派人去营救。”
马一点点头,领命而去。无忧不知道赵承璟怎么就又和周小姐扯上关系了,但她如今来不及细想,想先扶着赵承璟回去看看伤势。赵承璟心里还是不安,想了想,便找周老爷去了。
那几个轿夫后来又折返回去找周小姐,发现并没有她的身影,倒是地上留下了一滩血迹。轿夫担心这些血迹就是周小姐的,便不肯回周府复命,索性就各回各家了。而周老爷见女儿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实在是睡不着,便坐在正厅眼巴巴地等着。
谁知,他没等来自己的女儿,却把赵承璟给等来了。周老爷心里觉得奇怪,这大半夜的,赵承璟不在自己家里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但他还是让下人将赵承璟迎进来了。
赵承璟坐下之后,头一句话便是周小姐出事了。
周老爷闻言惊起,忙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小姐又是如何出事的。后者摆摆手,道:“这件事儿三言两语地也说不清楚,只是,周老爷还是快些派家丁过去吧,要是晚了,周小姐可能会有危险。”
周老爷一听说自己的女儿会有危险,吓得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好在赵承璟扶住了他。后者摆手,对着一旁的家丁道:“听到了没?快!快去救小姐!快啊!”
家丁忙不迭地点头,而后快步走了。周老爷稳了稳身形,也跟了上去。赵承璟犹豫片刻,拿起一旁的一顶宽大的帽子,戴在头上,确认他人认不出了之后,大步跟了过去。
而此时寺庙内,刀疤山贼总觉得自己方才并没有听错,一定是有人,便起身,又走到了斋房外头看。就在这时,他的脚下踩到了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刀疤山贼弯腰蹲下,将脚下那东西捡了起来,对着月光一看,竟然是一只女人的耳环!
他当即冷哼一声,自己那时果然没有听错,的确有人在外头。刀疤山贼进屋,将洒扫的那个小山贼喊了起来,问道:“我问你,这寺里,如今住着几个女人?”
洒扫山贼还没醒全乎,此刻听到他的话,觉得奇怪,但还是歪着头想了想,半晌,他忽然想起来了:“西厢房住了一个。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那就一定是她无疑了。刀疤山贼快步朝着西厢房走去。
那厢周婉清自打赵承璟走了之后,就一直惶惶不安,和衣躺在床上,怎么也不敢睡着,索性睁着眼睛等天亮。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她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便死死地攥住了被角,不敢睁眼。
刀疤山贼倒也没有直接推门而入,毕竟他也不是真的确定这耳环就是周婉清的,万一是之前的女香客落下的呢。来这里的香客大多非富即贵,周婉清自然也不会例外。作势留三分,总是没有错的。
于是,刀疤山贼先叩了叩门,问道:“姑娘,你睡了吗?”
周婉清本没打算出声,就让对方以为自己睡了。可谁知她一个没留神,脚踢到了床板,发出了巨大的响动。
这下要再想装傻充愣,那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周婉清无法,只好起身,去给刀疤山贼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