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和下人,其实两者之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工人虽然和下人一样,也要看人脸色,但工人有手艺傍身,所以若是工人不高兴了,他说尥蹶子,那就是尥蹶子。但若是下人不高兴了,他要是胆敢尥蹶子,那就喝西北风去吧。
柳老爷平日里就是对这些工人都太仁慈了,以至于他们都已经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他们只看见了当下人的容易之处,可当下人的辛苦,他们却是半点儿也没见着。既然如此,他赵承璟就让他们好好体验一把,当下人的感受。
赵承璟走了之后,柳老爷便依言,来到了窑子里,对着那些工人道:“你们一个个的,不是都羡慕人家花街柳巷的下人工钱多,活儿还轻松吗?那好啊,今儿陈老板来找过老夫了,说是愿意让你们都到花街柳巷去。”
工人们听了柳老爷的话,都高兴地不得了,连连道谢,说柳老爷真是大好人,愿意为他们着想。柳老爷一叹,道:“这些话,你们就对陈老板说去吧。你们记得,明儿去了之后,记得万事都要听陈老板的,千万不要做错事情,给人家添麻烦。”
工人们自然都是连连点头,说绝对不会给赵承璟添麻烦。柳老爷看着他们一个个欢呼雀跃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悄悄为他们捏了把汗。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工人便早早地来到了白府,说要见赵承璟。门口的小童前一日便得了消息,二话不说,就领着他们去前厅,而后自己找赵承璟去了。
下人将茶水和糕点端了上来,毕恭毕敬地呈到各位工人面前。后者见状,纷纷感叹赵承璟够意思,居然待客之礼这样周到,真是个大好人。想来在他手底下作势,应该不会太难。
正这样想着,小童回来了,说是赵承璟邀请各位到正厅去。
工人们平日里,都是最最底下的一群人,何时被人这样看重过,二话不说,便朝着正厅走了。到了正厅,见赵承璟就坐在上首,便朝着他拱了拱手,道:“见过陈公子。”
赵承璟点了点头,道:“嗯。听说诸位都想到我花街柳巷来,真是令陈某受宠若惊啊。既然如此,那一会儿,诸位就随我过去吧。只是有一点。到了花街柳巷,各位的脾气,可都得收敛一些,若是把客人给气走了,这份损失,可得从各位的工钱里头扣除。”
这些人既然敢罢工,想来也不是什么很逆来顺受之人,最多就是一群,头脑简单,脾气火爆的人。对付这样的人,最不需要费心思了。
果然,工人相互之间看了眼,觉得不就是面色和缓一些,会拍马屁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便都点了点头,道:“陈公子,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这件事儿交给我们,我们保证把客人都服侍得服服帖帖的。”
赵承璟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便起身,道:“好。既然如此,我这就带着你们到花街柳巷去。”
工人们自然是求之不得,急急跟上了赵承璟的脚步。
到了花街柳巷之后,赵承璟今日特意让赌场里伺候的所有下人都回家休息去了,就当是放一天的假。
赵承璟算过日子,今儿是初一,是王公子来赌场的日子。王公子是青州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脾气火爆,动不动就喜欢跟人家动手。他来赌场只是为了消遣,并不是真的有赌瘾。所以,他也只是每逢初一十五来赌场一趟,并不多来。
工人们换上了下人的衣服之后,便到了赌场的正堂,站在四周的各个角落,等候客人的吩咐。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工人们的腿就已经有些酸了。平日里虽然他们干活辛苦,可到底是坐着的,像这样一动不动地站上个把钟头,那还真是受不了。
又过了没多久,王公子终于来了。只见他大腹便便,明明只有三十几岁,看上去,却和四十几了似的。
他进来之后,便拿出了沉甸甸的钱袋,放上了赌桌,玩了起来。前几把,王公子赢了,于是,被安排在他身边伺候的那个工人便上前,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大意是说王公子今日手气真好,像是财神爷在身旁似的。王公子听得高兴,便拿出了更多的钱,压了上去。
可惜,这一次,全都输了,输得血本无归。王公子有些不大高兴,工人虽然没看出来,但隐约感觉到了,便道:“王公子,这次只是个意外。打仗还有输有赢的呢,更何况是赌呢。下一次,下一次肯定会更好的。”
王公子又玩了几把,结果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一直输一直输。输到后来,王公子有些不高兴了,一甩袖子,道:“什么东西。不玩了!”
说完,他抬脚,就要离开赌场。工人见这条大鱼要走,可自己还没有拿着赏钱呢,便追了上去,道:“王公子,我在您跟前伺候了这么久,你还没打赏呢。”
王公子一听这话,觉得很是好笑,冷哼一声,看着他,道:“你有没有搞错啊?能伺候本公子我,那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居然还要赏钱?”
工人一听这话,便有些不太乐意了。在他心目中,下人伺候人,拿赏钱,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也不甘示弱地看着他,道:“王公子,就算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那你也得给钱呐。没钱来什么赌场。”
王公子听他这样说,便有些生气了,当即涨红了脸。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王公子就想起了方才的事情,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我能在赌桌上一直玩那么久,直到把钱都输光为止吗?你现在还敢腆着脸问我讨赏钱?我呸!”
说着,王公子就一口唾沫,吐到了工人脸上。那工人在窑子里,也算是个老大一般的存在,如今这样当众被人羞辱了,这如何能忍呢。于是,工人便对着四周的其他工人道:“兄弟们!今日,我们就教教他,怎么做人!”
说完,几个工人便一拥而上,朝着王公子扑了过去。王公子虽然体型看着壮壮的,但也算灵活,侧身一闪,这便躲过了。于是,有几个工人收不住,便打到了其他的客人。其他的客人原本是本着看热闹的心情,谁知竟然就这样误伤到了自己,也不干了,当即就和工人们扭打在了一起。
对于正堂发生的这件事情,赵承璟早有预料,所以听下人说起时,也不觉得惊讶,更加没有要前去阻拦的想法,由着他们闹。可惜苦了翠花,她在账房的时候,听见外头传来打斗的声音,还以为是有人来闹事,正要出去看看,才到门口,便被一个扔过来的茶杯给砸了。
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翠花的额角。
赵承璟听说自己的下人受伤了,连忙走到正堂。到时,见翠花就坐在角落里,一只手捂着额头,有殷红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流出,滴在地上,聚成了一小滩。
赵承璟眼色一看,看着宾客和工人,沉声道:“到底是谁打的?”
当时的场面太混乱了,谁都没有注意到翠花的存在,所以更加就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打的翠花。赵承璟见众人都不说话,冷冷地扫了一眼人群,道:“今日,赌场暂时歇业,各位明日再来吧。所有柳老爷的工人,全部都跟着我过来。”
说完,赵承璟便朝着楼上走去。他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翠花看着他的背影,悄悄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翠花虽然有个哥哥,但这个哥哥从小就干农活,很少照顾他,更别提为她出头,替她和别的孩子打架这一类的了。翠花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来能够嫁给一个愿意保护她,为她挡下所有困难艰险的人。
而方才的赵承璟,就是翠花心目中该有的那个样子。因为她受伤了,而大声斥责令她受伤的人。简直就是她的英雄。
那厢,赵承璟回到楼上房间之后,工人也跟上来了。但他们都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所以都昂着头,直视着赵承璟。后者见状,不由得觉得好笑。
“你们觉得自己没有做错,甚至,还很有理是吗?”赵承璟问道。
打头的工人点了点头,道:“没错。是那个王公子先动手的,所以都是他的错,不然,我们也不会打到其他人。”
赵承璟觉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冷声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如今是下人,是要低三下四的,不要给我摆出一副架子来,给谁看?下人就是要任打任骂都不还手的,否则的话,为什么要叫做下人呢!你们都回去吧。你们今天,全都被辞退了。”
这些工人听了赵承璟的话,这便不干了。他们都是推掉了本来柳老爷手下不错的活计,才来到赵承璟这儿的,接过他倒好,说不要他们,就不要他们了,那让他们怎么办啊。一家老小可都等着他们回去养活呢,要是这份活计也丢了,那可不行。
思及此,工人们都开始和赵承璟说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