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赵承璟单膝跪地,将尚方宝剑双手举于头顶,恭谨答道:“多谢父皇!”
皇帝欣慰一笑,退了两步,将偌大的演武台留给了赵承璟,自己则在一旁含笑的注视着这一切。
赵承璟深深换了口气,闭上眼,脑中瞬时闪过无忧的身影,一会儿又变成了苦不堪言的边境百姓,一会儿又变成了已在牙牙学语的李淳,一会儿又是闹得不可开交的朝堂……
摒弃一切杂念,睁开眼时,眼中闪现的是充满希冀和决心的精光。英挺的鼻梁淡淡哼了一声,俊眉一扬,赵承璟高高举起尚方宝剑,大吼道:“东戊小儿,岂是我北照座下之宾!?”
这一吼,仿佛震亮了雾蒙蒙的天空,日头拨云见日的慢慢照了出来,整个校场气氛一下高涨了。
“唯吴王殿下是令!”兵卫们统一高声答道。
“将士们。”赵承璟放下尚方宝剑,将其取了出来,寒光一阵,晃过万人心中,仿佛自己已然身在了战场之上。
“想那东戊穷山恶水,歹人欺世。穷荒小儿竟敢将我边境同胞欺辱的七零八落!我边境同胞正受着非人的痛苦折磨,他们正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本王且问你们,你我堂堂顶天立地九尺男儿,上当报国恩,忠帝君,下应孝父母,敬友盟!兄弟姐妹遭此横祸,救还是不救?!”
赵承璟站在台上,声音如虹滔天,气势巍峨慑人。一字一句都如重锤击鼓般敲在兵士们的心里。
“救!”台下众人的气势也有如气吞山河一般。
“那等僻壤囊皮,我们收还是不收?!”
“收!”
“那阿那力小儿阴险毒辣,怀有谋逆我北照之心,打还是不打?!”赵承璟吼的声嘶力竭,涨得通红的脸连脖上的经络血脉都能看清。
“扫东戊!杀阿那力!”赵长风举起长枪,吼了一声。
“扫东戊!杀阿那力!”
“扫东戊!杀阿那力!”众人的气焰一下被点燃,个个眼中喷出灼人的烈火,恨不得此时此刻便奔赴东戊,取了阿那力狗命!
“好!”赵承璟大喊一声,将宝剑收回鞘中。下一刻却做了个动作,足以令这万万人激昂沸腾。
一掀战袍下摆,赵承璟单膝跪在了演武台上。
“王爷。”方才递尚方宝剑的军官上前想扶起赵承璟,却被赵承璟抬手示意制止了。
“本王今日要与大家讲个话,本王知道,你们当中定然还有许多揪心牵挂之事未能做好,定然还有许多重要大事未能处理妥帖。但,国难当头!我们的兄弟姐妹正等着我们相救,所以!我们当以国事为重!以大家为重!”
赵承璟将手撑在膝上,目光炽烈的扫过下方的人群,继续说道:“本王的王妃,正挺着肚子等着本王早日回来与她共同迎接孩子的降生,但是!本王更是圣上的臣子,是天下人的吴王,是你们的将领!所以,本王与你们相同,这一刻,我们都只是北照的士兵,要扫平东戊的北照士兵!”
讲到这里,一直站在台下一侧的无忧,眼里已然泛起了雾气,赵承璟的视线多次落到她身上又匆忙移开,她明白的,她的赵承璟,本就该是受天下万人敬仰的大英雄。
闻言,大家都惊了。而对于士兵而言,他们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能与他们一道站成一线的将领。军人气节,他们只要认定一名将领,便是抛头颅洒热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王千岁!”不知军中哪一名士兵率先喊了这句,而后,一瞬间。响彻云霄的吼声便铺天盖地的袭来。
“吴王千岁!”
一瞬间,人山人海的校场,全数兵卫竟通通跪倒在地。
“我等誓死追随吴王!”
赵承璟痛快的咽下那碗酒,抱拳起身,四方致礼。虽没说话,眼中威赫的坚定与轩昂的气息已经是很好的说辞了。
“我等誓死追随吴王!”受了赵承璟的礼之后,响声再次响起。
皇帝走到一旁的战鼓边上,取下了鼓槌,道:“朕亲自为吴王击鼓送行!”
“咚”随着这一声响起。赵承璟拿过架上的行军旗,展臂一挥。
“出发!”而后飞身上马,跨坐稳当。
“愿吴王殿下旗开得胜,凯旋归来。”前来送行的朝臣们也躬下身,道了祝词。
赵承璟双腿一夹马肚,通血宝马便如开弓之箭畅跑起来。早已排演有序的兵卫也跟着各自的领队迎着赵承璟的马匹追了上去。浩浩荡荡,便是一副亢气之势。
良人一去,归期未知。
无忧眼圈泛红,肚子上依着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里面的小生命仿佛也知晓父亲的远归,跟着跳动起来。
无忧追着赵承璟的背影,就在这一瞬间,赵承璟在马上回过头,越过千军万马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了她。无忧喜极而泣,落下两行清泪。
“等我回来。”
她清楚看见,赵承璟对她如此说道。
大军离去,留下一抹尘烟。皇帝来到无忧身边,“无忧。”
“父皇。”无忧躬身轻拭眼角,恭谨喊道。
皇帝点点头,拍着无忧肩头,说道:“璟儿一走,苦了你孤儿寡母。朕相信,他很快便能班师回朝的。这些日子,短缺了什么尽快派人去问你母妃要。”
说着,皇帝将目光发在了不远处的宋贵妃,宋贵妃虽不如无忧的哀伤明显,但眼角已然泛红,她察觉到皇帝的眼光,也循着走了过来,搭起无忧的手,广袖一拂,轻声说道:“好孩子,难为你了。日后常来伴伴母妃罢。”
“多谢母妃。”
崔进升急不可耐,瞧见大军已无了半点身影,对身边的一名侍卫递个眼神,众人之中,那侍卫悄然离去,并没人注意到他。
日头烈了起来,宋贵妃眷眷地跟无忧交谈了几句便随着皇帝返回了宫中,校场上人已不多了。
无忧仍旧定定的站在原地,望着这寥廓的校场,心中思绪万千……
“咻”的一声,突然冷箭袭来。康福一把拉过无忧,两人倒地,无忧吃痛的哼了一声,条件反射的护住肚子。康福吼道:“何人暗放冷箭!”
已经返身的赵承允听到这身喊,连忙追赶回来。一把扶起无忧,关切问道:“没事吧?”
无忧摇摇头,拍了拍衣。隐藏在暗中的人不死心的又放来三柄短箭,赵承允一把将无忧圈在怀中,拂袖一扫,打掉两柄利箭。
“小心!”无忧惊呼出声。
赵承允这一回头,伸出手稳稳的接住了余下的一柄,箭芒在眼,差一点便射进了赵承允的眉心,赵承允怒不可遏,一把粉碎了箭头,吼道:“来人!”
未曾发觉此处动静的余下士兵听到泰王的呼喊,都迎上前来。未来得及询问,赵承允已发声:“有人意图行刺本王!搜!将这校场上下翻腾都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是!”
无忧推开赵承允,退出了那人怀中。理了理额前的长发,淡声道:“多谢泰王相救,无忧又欠了泰王一次。”
刚还怒目狰狞的赵承允此时恢复了平静,笑道:“不妨事,父皇刚走,便有贼人意图对你不利。看来,三哥不在的这些日子,只怕你的日子难过了。”
“多谢泰王殿下挂心无忧。”无忧只字不接赵承允的话茬,吩咐着康福,“走吧,回府。”
“是。”康福扶过无忧,躬身给赵承允道了礼,缓步离开了。
赵承允没有看见无忧紧皱的双眉。无忧低声道:“回府之后,此事不能伸张,另悄悄调取十名军卫回府来。”
康福颔首,自然明白无忧所说的调取军卫来自何处。原来,赵承璟将神机卫的令牌留给了无忧!
神机卫见令牌如见吴王,自然会倾力保护无忧,而大战在即,且十名数量,神机卫的军令使自然不会疑心有它。
无忧自然也没有看到赵承允又回了那副暴戾的神情,遥望着自己的背影许久才走了回去。
崔琉璃并未给赵承璟送行,大概知晓她诽谤泰王与无忧的事迹之后,崔琉璃的名声早已一落千丈。今日校场没见她身影,也无人问津。
“那屋那位最近情况怎么样?”回了府,无忧坐在屋子里,整理着些许零散的布稠,一边问道。对自己校场遇刺一事只字未提。
正在擦拭花瓶的莲香抬头答道:“老样子,没见她出过门。”说完又紧张的问道:“怎么了吗?主子,可是有事儿?”
“不曾有。”无忧将整理好的布稠放在桌上,伸手理了理袖襟,端坐在红凳上。
“莲香,王爷不在的日子,你与紫凝春蝶三人可得辛苦些了,日夜都得打起万分精神来。”无忧的话声音并不大,在莲香听来,却格外有力。
莲香应道:“自然的,主子。谁知那屋那个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招呢?”
无忧淡笑:“这种话就不讲了,不管怎地说,她还是吴王府的女主人,这点不会变。”
莲香说不上心中的直切,总之仿佛觉得有些变了,变的不那么怯弱,不那么逆来顺受了。
她停了手里的活,就这么直视着无忧,她是高兴的,至少主子不会在那么容易被欺负。无忧侧过头,笑道:“盯着我做什么?”
被逮个正着,莲香慌忙的抓起手中的抹布,抖了抖,略有些尴尬的摇摇头,“没,主子,我没盯着你……”
无忧朱唇微抿,低低的笑起来。没有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