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皱着一张清秀精致的脸,长发附于脸庞,格外添了一种朦胧的美感,不过她睡的似乎并不安稳,透过几缕发丝还能清晰的看到偶有跳动的眉间。
赵承璟嘴角不禁漾起一抹温柔的笑,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蹲下身去,伸出手撩开了她脸上的长发,露出了秀丽的五官。
赵承璟面上的表情更如似水柔情般清荡,轻声唤道:“无忧。”
许是听的并不真切,无忧只是不耐的别了眉头,复而又安稳了下来。赵承璟拉起被无忧掀了一半的被子,又给她盖上,瞥见无忧放在肚子上的手,赵承璟忽觉心头一暖,鼻头却发酸,轻轻的将自己的手也盖了上去。
心里说着:小家伙,好好陪着母亲,等父王回来罢。
“王爷……”无忧睡的浅,许是孕妇的特性,肚子上有动静,她一下就睁开了眼。
对上那清泉深的美丽双瞳,赵承璟起身坐到了床上,无忧也顺势起身探进了赵承璟的怀里。
赵承璟受用的顺着无忧那一头长发,笑意涓涓的问道:“今天过得怎么样?”
“理了理花草,请了大夫又给春蝶看了看,守着莲香她们缝了一天的绣……还有啊……”无忧欲言又止。
赵承璟两手交握,将无忧紧紧的圈在怀中,笑问道:“还有什么?”
无忧手拉着赵承璟的手覆上肚子,“还有这个家伙啊……一天都不安生……”
“等他出来,我狠狠揍他一顿!”赵承璟凑下去,鼻尖在无忧脸上轻点两下,笑言安慰道。
明日,赵承璟便应当在校场军营中清点兵将了,所以,过了今晚,她与赵承璟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见到。
想到腹中伴了自己三个多月的小生命,无忧又放开了心,等赵承璟回来,就能看到他们的孩子了……
倦意袭来,无忧又晃起了眼神,赵承璟察觉到,贴心说道:“睡吧,我守着你。”
“承璟,”无忧眨眨眼,伸出手往后探去,刚好触到赵承璟的脸庞。“如果孩子出世时,你还未回来怎么办?”
“我一定早日归来,然后和你一同守着这小家伙出世。”赵承璟将自己的脸往无忧手上拢去。言语轻细,满泛深情。
无忧莞尔,幽暗的烛光打在床幔上,不规则的映射在她的脸上,无忧的脸倒显得愈发柔和了。“给他起个名儿吧。”她扑若闪星的浓密睫毛垂下,轻声说道。
赵承璟放低眼望下去,沉着半晌,道:“这是我的长子,按理是要由父皇赐名的。今日我先给起个小字吧……叫,淳。怎么样?”
“淳…淳儿…”无忧唤着念着,点点头,“倒是不错。好,就叫淳儿。”
“等淳儿出世以后,我送他一块玉,就像以前我父皇送我的一样。然后我下朝回到家里便看到你抱着淳儿在园子里等我;等他再大些,我便教他习武练字,你呢,就教他琴棋书画怎么样?等淳儿成了年……”
赵承璟缓缓的诉说着关于儿子的美好构想,直到怀中传出轻微的呼吸声,他才注意到,无忧已经睡着了。
赵承璟轻轻的将无忧放平在床上,描摹着她的细眉,一遍又一遍。
良辰美景在此时,伊人镯眠依怀中。赵承璟感叹自己应该知足了,有佳人在室,将有儿女在膝。任凭他什么大统天下,随你们争去吧……
国舅府。
独孤无极站在府中小桥上,手中转耍着两颗硕大的玉玲珑,球体撞击发出刺耳的嗡鸣声,眼角纹几相层叠,衬的一双眼灰暗无光,不再浓密的发稀松的插着一柄竹钗。鼻下面厚厚一层短角胡须直让人生闷。
“赵承璟明日便走了,他一走,便没人再能守着那女人了。”独孤无极转过身,平声定气的说着。
对面的人一根手指翘了下自己的山脚羊似的胡须,楞着眼神,说道:“你想将我女儿当枪使?我可算是看明白了。从一开始你就没安好心。”
独孤无极夸张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只看着自己手中的玉玲珑,颇有埋怨的说:“怎么能这么说呢?崔将军,我还是那句话,咱们不过是在各取所需。”
说到这里,独孤无极眉头高耸,表情十分怪异,“不过,这次你的好女婿若能旗开得胜的话,咱们太子爷的压力可不小啊。”
崔进升嗤笑一声,白了独孤无极一眼,兀自回头走了两步,伸出两指指了指独孤无极,这才言说:“我答应你与你一同对付那南无忧,你要封她的口,我要为我的女儿谋求幸福,这便是合一的战线。可是,你若要我去帮着你陷害吴王我可做不到。自古兔死狗烹,吴王一倒台我崔府能有好下场吗?一开始你做这个媒就该想到才是啊,独孤大人。”
“哼。”
独孤无极冷哼一声,“别误会,崔将军,你要支持你的吴王也好,想通了去说服赵承璟小儿投靠太子脚下也罢,我都不在乎,那都是后话,眼前的问题是,是不是得快些把那女人给处理掉?!”
崔进升视线快速在这国舅府的花园中一扫,突然眼前一亮。低声道:“我有主意了。明日校场点兵,那女人定来为吴王送行,那时候,刀枪无言……”
独孤无极睨了崔进升一眼,又收回了眼神,嘴角若有若无的冷笑稍纵即逝。手中的玉玲珑仍在“呲——呲——呲”的发出声响……
天还未亮,朦胧时分。院中不知哪名小人偷喂养的小兔子一蹦一跳的进了花丛中,一只漂亮的五彩蝴蝶落在一株白臾花上。
小兔子往前一蹦,定睛瞅着这漂亮的花蝴蝶,可五彩蝴蝶似乎故意戏弄小兔子,小兔子还未瞧的真切,花蝴蝶便一溜烟飞走了。
赵承璟站在王府正厅,长发整齐的髻与头顶,取了玉冠,只以白色锦带束起,余下长发皆散于脑后;目光清朗,眉眼深邃。
颈脖间系了一块玄青色方巾,着了一身淡乳色的内衬罗衫,外面罩着银灰色的合金盔甲,下及膝踝,腰身束着金色皮甲,正中一龙头图腾张牙舞爪,气若轻狂。
手腕处以黑色皮甲扎成紧紧的腕带,脚下黑色长靴。一整套战袍着身显得赵承璟器宇轩昂,令人生畏。
康福收拾好行囊后突突跑了过来,“王爷,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赵承璟如刀刻一般的冷酷眉眼未有松动,薄唇启开,只淡淡说道:“你不用随行。”
“这是为何?!”康福睁大眼,疑惑不解。
“留下来照顾好王妃。”赵承璟惜字如金,左手攥紧了手中的令牌。
康福了然于心,遂将手中行囊紧紧抱住,点头道:“奴才送行王爷之后便立马送王妃回府,王爷不在的这些日子,奴才定将保护好王妃和小世子!”
赵承璟脸上表情这才略有松动,笑道:“那你可记住了,王妃和小世子若有差池,本王唯你是问!”
脚步声从后响起,赵承璟回过头,便是无忧捧着头盔走了过来。绕是这种重要的时刻,无忧依然一身素白纱衣,半挽长发,袅袅聘婷。她将头盔递与赵承璟,笑说:“真是从未见着你这般模样过……”
“难看吗?”赵承璟半垂英眉,假意可怜兮兮的问道。
无忧抿着嘴,肌若似雪,半里桃红的娇俏脸庞挂着浅笑。说道:“自是……极好看的。”
赵承璟接过头盔,将头盔单手捧在胸前,一手紧紧牵住无忧,目光一沉,凌冽开口道:“出发!”
此刻的军营校场已是竖起大旗,敲起了战鼓,兵卫们莫不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等着主帅前来点将。
简易的露台上搭着蛮架,架上高位两幢黄稠龙纬,两柄芭蕉漆扇威武祠吏。这等仗势赫然是当今圣上!他坐在红木藤椅上,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仿佛给未亮明透的校场加了几分色彩。
“吴王殿下到!”
“江都郡王到!”
随着两声高亢的吼声,赵承璟身骑一匹深棕色通血宝马踏入校场中,身后的人便是赵长风。
一路兵卫让出一条道,赵承璟的马直奔演武台,“吁——”勒紧缰绳,赵承璟飞身下马,直落在皇帝跟前。
“儿臣见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儿子,快些起来。”皇帝扶起威武凛然的赵承璟,父子俩一并走上了演武台。台上的军官将手中的物事递给皇帝,皇帝掀开那物事上的黄布,竟是一柄锋利长剑。
“将在外,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今日,朕将尚方宝剑赐与你,东戊一战全凭你调遣,任何事宜可先斩后奏!”
皇帝将锋利沁人的尚方宝剑交到赵承璟手上,脸上一直保持着淡然的笑意。
前来践行的文武百官咋时哗然。皇帝前来送行不说,更送上了尚方宝剑。如此冠绝天下的信任与宠爱,恐怕有史以来,吴王赵承璟是那第一人。
赵承璟接过尚方宝剑,与皇帝对视片刻,片刻间,从皇帝眼中读到了太多讯息。期盼,信任,担忧……
不论是君臣,还是父子。这稍许的时间,父子俩已经进行了一场无言的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