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报答。”赵承允言语听起来竟有些悲凉的意味,面上神情也不如往常般赫气戾然。
无忧心头一跳,眼前的赵承允仿佛与那日在泰王府中赵承允拾帕与她的姿态一般。她笑了笑,说道:“那泰王殿下深夜来此是为何?”
赵承允紧了紧攀住无忧肩头的手,眼中的光忙似有炽热,嘴唇张了张,最后只吐出几字,“无事,就是来瞧瞧你。”
“多谢泰王殿下关心,吴王若是知晓,也定会感激您的。”无忧嘴上说着带暗示的话,面上如沐微醺醉人的晨光,一颦一笑,说不清的动人美妙愣是让赵承允恍了神。
赵承允松开手,说道,“不用他感激。我赵承允做事,从不需要任何感恩戴德,只要我愿意,我何事都可能做,都敢做。”眼里竟是如侵夺者攻城夺池般的挑衅。
不等无忧回味过此话的意味,赵承允又径直坐回了桌前,端起已经冷掉的茶杯,一口灌了下去,问道:“有棋吗?”
“棋是有,可无忧技艺不精。”无忧不明白赵承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想快些将他打发了走。
“无妨。”赵承允却毫不介意,凤眼流过无忧面上,收获到那张脸上的无奈时,赵承允却有些恶趣味的欣喜。
无忧取出书台中的棋牌和棋子,慢慢的端放到桌上。将黑子递于赵承允。“那,泰王先请吧。”
“好。”赵承允含笑应道。
人间诸象,天地万物,皆环环相围而生。无忧幼时时常观看父亲下棋,也时常听他念叨这一句,可叹的是,父亲终究没能如棋子般带着诸赫庄突围。
“在想什么?”赵承允眼皮一抬,扫了眼无忧,问话间,已经落下一枚黑子落于棋牌上。
无忧回过神,伸出手执起一枚白子,睫毛下黑濯一般的星瞳仔细观察了棋盘上的路子,在边缘上落下。
赵承允吸口气,笑道:“你倒有趣,棋盘才开,便将外围占住。怎么?三哥教你的?他从小下棋便是这般走法。父皇常夸他下棋也可见仁爱之心。”
说着话,又执起一枚黑棋,噔的一声下在了无忧刚落下那枚棋子下面。继续说道:“可是你看,黑子会紧追而来的。”
无忧几不可闻的叹口气,将手中的白子又放在了另一侧的边缘上,道:“围之愈广,其势愈大。所以无忧以为,独守一处也并非无乐可图。”
赵承允复又将棋子堵截住无忧刚落的白棋。讪笑道:“能躲几时?”
白子又在后处边缘落下,赵承允哑然。无忧缓缓的抬起头,正视赵承允,一脸平静的轻声说道:“到你了,泰王殿下。”
赵承允陡然大怒,一挥袖扫掉了棋牌与棋盒,数百颗棋子哐当落地,噼噼啪啪的在地上跳动着,无忧眉间突突直跳,屋内的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
赵承允越过桌子,一步步的紧逼无忧,直直将无忧逼到了床边,无忧往下一瞧,脚已经抵住了床颔,略带惶恐的抬起眼,苍然说道:“泰王殿下,时间不早了。请回吧。”
“啊!”无忧惊吓出声,赵承允手将无忧一推,身子往前一倾。竟将无忧重重拉到了自己怀里!
“我提醒过三哥很多次,很多事情并非他忍让就能让你们遂心遂意过你们自己的日子的!这皇宫,这朝堂,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饕餮!那是你们能躲避便能躲开的吗?!”
赵承允伸出一只手捏住无忧脸颊,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而后不无恼怒的说道:“可是三哥根本不听我的,他根本就无法保护你!他心里只有这个北照!只有这朝纲,百姓!唯独没有你南无忧!不然他怎么会为了保护老六而让你爹送了性命,为了不牵制出更多的人而让你诸赫庄做了替罪羔羊!他以为这样一来便能让幕后黑手停止进攻,可是你认为会吗?无忧!就像刚才,你将白子落到了别处,我就会放过你吗?”
赵承允双眼骤然布满了血丝,本就深邃的五官眉眼衬的可怖。
话音刚落,赵承允突然以唇覆上,竟然吻住了无忧。两人唇角相触,无忧大惊失色,手脚并用的推着赵承允,慌乱的摇着头,可无奈一点动作都没有。赵承允突然用劲,咬住了无忧嘴角,无忧吃痛,闷哼一声,眼底泛起了雾气。
“就像今天如此,你能想到我能这样对你吗?”赵承允慢慢松开唇,两人之间漫进了透彻的气息,他抬起头,却是神色复杂的如此说道:“你知道人活于世,要保持一份纯真要牺牲多少,要付出多少代价吗?”
赵承允的声音此刻在无忧听来,已然有些飘渺。无忧仰躺在床上,身上是半撑着身子的赵承允。她雾气层层的眼中却仿佛并无他的存在。
赵承允虽然动作看似粗暴,实际上却一直不曾碰到过无忧的腹部。他眼底闪烁着莫名的痛楚和无奈,一动不动的打量着无忧此刻的神情。
直起了身子,无忧的眼却没有半点流动,只是视线转到了门上的褐红暗格。无忧低低出声,道:“王爷,你知道吗?我见到赵承璟的第一眼就不可抑止的喜欢上了他,后来诸赫庄出了事我也第一时间想到了他,可是他却告诉我他是钦差大臣,他跟我说我爹是罪人,流放了诸赫庄所有的人……后来,我们成了亲,我前半辈子未曾过过的生活,想都没想到过的戏码,一天天在我身上上演着……我明白赵承璟想要保护我的心,但是我更明白他的心思,赵承璟是个好人,只是却不被别人放过……”
无忧的声音虚弱,而且眼光也越来越飘渺,就像一棵随时可能会凋萎的花。
“求求你了,泰王爷,”无忧忽然转过身,拉住赵承允的袖摆,虔诚而卑微的说道:“放过赵承璟吧。”
“难道你还没明白吗?!”赵承允怒极,脸上的表情从刚才的担忧又变成了暴戾的猖怒,“并非我不放过三哥!而是这现实不放过我们!不想被人踏在脚下,就只有先人一步将人斩于刀下!”
无忧缓缓的松开手,眼神左右飘忽,悠悠的说道:“原是如此……”
“我不知今日是否该与你讲这些,我只想你明白,无忧。”
赵承允拉起无忧的手,坚定的看着她,说道:“三哥不在,我定会护你周全。但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才是……你那守门的小丫头身上有些不寻常的腥味,像是猫狗一般,你留意些。”
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忧抽出手来,很是惊异!不想再与赵承允纠缠,将心中的恐惧压了下,冲着赵承允一笑,说道:“多谢泰王深夜伴话无忧,受益匪浅。”
赵承允将手触了下无忧的脸颊,柔声道:“无忧,我今日所为已是逾矩。你若能懂得我言中所意,便是怨我也值得的。”
无忧愕然,脑海中突然闪过当年在蜀王府,赵承璟好似也曾这般对自己说过,一时半会儿已不知如何作答。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告辞。”
说罢,赵承允似无可恋旋身而走,带过风响,吱的打开门,在跨出屋的一瞬间,无忧听见他说:“说到底,我也是个可悲之人。”
那声音低泣至极,无忧恍惚能看到那双眼中的悲凉与不甘,那是藏在一张意气风发脸上最深处的无奈与辛酸。
赵承允欣长的身形跃过芜园的花园,很快便没了踪影。
一直站在门口候着的莲香瑟瑟发抖,浑身上下弥漫着惊恐,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泰王殿下和自己主子……
莲香怕极了,她担心泰王会对无忧不利,她更担心泰王走出来第一个便会结果了她的性命。可泰王根本瞧都未瞧她一眼便走了。
莲香抖如糠筛,颤着腿移进了屋,牙关打结,好不容易才开口道:“主,主子……”
无忧仰起脸,一脸平静的问道:“你看到了?”
莲香咚的一声跪下去,猛的磕起头,“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莲香,起来。”无忧淡淡唤道。
莲香起身,却又站不稳差点摔倒。无忧走上前来,拉着莲香的手,闪着清泪,说道:“泰王与你一般,真心待我不假。你不必害怕。”
不知为何,听无忧轻缓的声音说起,莲香的心仿佛踏实了许多,她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说道:“奴婢知道了,今日的事,奴婢守口如瓶,若传了出去,主子尽管拿我是问。”
“嗯。”无忧笑着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吩咐道:“莲香,往后你有何事只与我和春蝶讲。”
莲香先是不解,皱眉思考了一晌,而后惊道:“主子,您是说紫……”
“嘘。”无忧竖起手指,让莲香噤了声,“我现在只是猜测,总之小心些,她这段时间特别不对劲。与她说话她时有走神,让她拿东西也总出错……我原本不想疑心她,可……”
后边的话无忧没有说,可就在刚才,赵承允的话让她下定了决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