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起了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去床榻前扶起了无忧,无忧腆着微凸的肚子,慢慢踱步到了门前。
小雨落尽后,余下屋檐上的水滴沿着深浅不一的沟壑缓缓坠下,嘀嗒两声,打在了青石地砖上,很快又被地砖缝隙生出的青苔给吸了个干净。
无忧眼睛眯了眯,在莲香的搀扶下,转而对春蝶说道:“你留在屋里等等看紫凝会不会回来。我与莲香一道去前厅看看……”
春蝶虽有疑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说道:“小姐您去吧,我在这守着,看紫凝那丫头最近到底在搞什么鬼!”咬牙切齿,俨然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
当无忧和莲香二人穿了大半个王府,还未走近正厅时,那剐毒的属于女人的尖利骂声又响了起来,“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不用面对面,只需从这声嘶力竭,发自肺腑的哀怨声便能知道咒骂的人应是有多大的怨气和愤恨。
那声音尖利刺耳,直穿耳膜。莲香有些紧张,拉了拉无忧碎花垂边的衣袖,忐忑说着:“主子,要不咱还是回去吧。怪渗人的……您大着肚子,万一有个什么……”
“没事儿,崔王妃痛失同兄,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去安慰安慰的……”无忧顺手拍了拍莲香的手背,温和发声道。
沉痛的女人扶额撑在案边,整张脸都在抽搐着,嘴里摹自发着声,红唇微启,能看到一口贝牙都在上下结着抖。
本来绚丽夺目的纹绣百蝶度花裙此时因着主人的悲伤也蔼然失色了不少。
“王妃,南王妃来了……”下人悄声说着。
崔琉璃猛地一抬头,摇摇晃晃的从椅上起身,手用力的指着刚刚踏进屋的无忧,声色俱厉道:“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是你和赵承允合谋害死了我哥哥!”
以往一向自持高贵的女人,此时却凌乱不堪,头上的发髻松散,发饰紊乱,亮闪闪的金钗松垮垮的斜在头上,一双清丽的美目中弥散出的是弑人的恨意。
无忧心里咯噔一下。崔崇敬与崔琉璃合谋算计她在前,崔崇敬一死,无忧心里自然是感觉松了一头。却不至于到欢天喜地的地步。
听崔琉璃这么一讲,倒仿佛与赵承允脱不了关系……无
忧立即联想到赵承允那晚夜寻吴王府,顿时惊觉此事不简单……
无忧快速平稳着心神,冷静开口道:“姐姐如此说可是冤枉我了。您也知道我现在大着肚子别说杀人,哪怕是倒腾点东西也是极折腾人的。我此次来是听见下人们说贵府来了人这才知道崔大公子出事儿了,才来慰问姐姐呢。”
“哼。”崔琉璃垂下玉手,冷笑一声,“慰问?只怕你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知道我哥哥怎么死的吗?”
无忧微敛下眼,没有回话。
“赵承允抬了一具无名尸体给崔府,说是我哥哥和他外出打猎遇了猛虎这才身亡!满口胡言,也亏他说的出口!我哥哥早被他带回了泰王府,恐怕早被他折磨死了,打猎一说,分明掩人耳目!”崔琉璃字字怨愤,恶声倡历。
无忧动了动手指,撩开了盖在纤纤素指上的薄纱,眼光不移的直视崔琉璃,轻声道:“此事若如姐姐所言,姐姐应尽快向父皇母妃禀明才是呀。虽说之前崔大公子诽谤我与泰王殿下在先,但料想泰王殿下并非如此心胸狭窄之人。姐姐可别误会了泰王殿下才是。”
“呸!误会?就你们奸夫**才能如此苟合!合谋害了我兄长性命!”
崔琉璃眼一转,突然道:“你别以为那日你俩在屋中偷合我不知道,要不要我把此事也一并告给父皇母妃听?!”
无忧向前走了两步,扶着肚子,面上神色并不明快,眼神扫过崔琉璃面颊,说道:“这种话姐姐还是别说的好。王爷出征前留了东西在泰王殿下那儿,泰王殿下连夜赶来送与我,这等恩情我们吴王府应晓以为报才好。怎能生出如此些不干不净的龌龊想法呢?”
“你!”崔琉璃又恨又恼,不知道这贱人何时练的如此伶牙俐齿,诡言善辩!崔琉璃一甩袖袍,高声道:“别高兴的太早!我这就回府去,你便等着同泰王一道遭殃吧!”
“姐姐节哀顺变才是,别恼坏了自己。”无忧谦逊的低了低身子,轻言细语的说着话。崔琉璃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身招呼着崔府的来人,“走!回府!”
崔琉璃声势浩大的走出了门,无忧这才重心不稳,连连后退两步。
“主子!”莲香大惊失色,忙上前扶住了无忧。无忧紧紧抓住莲香的手,涩声道:“回芜园!”
泰王府。
赵承允这日心情出奇的好,连着严婉瞧着心里也高兴。
严婉一边给赵承允捏着肩,一边温言道:“王爷,妾身想着,三皇兄这一走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无忧嫂嫂有孕在身着实一人苦的很。再者,那崔琉璃也不是个善主,所以啊,妾身想去吴王府陪陪无忧嫂嫂。”
赵承允回转头,见严婉笑的温尔,毫无半点矫揉造作之意。赵承允点点头,“婉儿有心了。”
听到称呼的改变,严婉不知是喜事悲。成婚大半年来,赵承允从未对自己如此亲昵称呼过,此刻却是因为自己提及了他的心上人才有如此待遇。严婉眼角蕴上了抹悲哀。
“崔琉璃此刻应是回了崔府才是,你去陪陪无忧也是好的。”赵承允笑的恬然,话也说的极轻。
严婉听闻出话中的不对劲,停住了手里的动作,问道:“怎么了?莫不是……”
“崔崇敬与本王去野外狩猎,结果遇到了猛虎,那猛虎好不凶残,一口竟咬下了崔公子的头……”
赵承允伸手够过桌上的茶壶,哗哗的茶水漾进杯中,说着仿佛事不关己的话。
“父皇母后那里……”
赵承允扬眉,毫不掩饰眼中的轻狂笑意。“放心,我已起帖启禀了父皇此事,有母后一旁帮腔。料他崔府一家掀不起多大的波澜来……”
严婉心中石头落了地,“如此便好……”
赵承允嗯了一身,站起身,转身轻轻拥了拥严婉,柔声道:“去吧,去吴王府陪陪无忧……”
严婉点点头,温婉可人的俏模样令赵承允眼前一亮,冲着严婉笑了笑。
芜园中的花花草草在雨后不仅没有凋落,反而盛开了不少。窗外一株月杏攀着硕大的枝干沿途而上,茂密的树叶擒着微小的花朵含羞展开,倚在床桓上,探进两朵来,像小孩子圆滚滚的大眼睛瞧着无忧。无忧看的欢喜,心情也不自觉好了起来。
“还没瞧见紫凝吗?”无忧摩挲着自个儿因为怀孕而有些浮肿的手指,问道。
春蝶搅拌着手中的补品又吹了吹,回道:“没曾见过她呢!真不知她到底咋回事儿!”
莲香倒仿佛并没关心紫凝的去向,而是颇紧张的问道无忧:“主子,刚正厅的事儿崔王妃一口咬定是您与泰王殿下所为,若宋贵妃娘娘听信了她的谗言,这可怎么办?”
无忧细细思索半晌,回以莲香一个安心的笑容,“放心吧,若此事真是泰王殿下所为,料想他应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是。我们不必杞人忧天。”
“相比泰王……”无忧脸上浮起一层冷凝的寒霜,继续说着:“我更揪心现在紫凝到底去了哪儿……”
看见无忧如此沉重的表情,莲香心里也不免闹腾起来,只是宽慰道:“主子放宽心些,或许紫凝只是……鬼迷了心窍……”
无忧正想说话,眼一晃,瞅见门外一抹翠绿色的身影。抿嘴一笑。对着莲香和春蝶使了个眼色。两人顺着看过去,那抹人影正是消失了大半天的紫凝!
紫凝颤颤巍巍的进了屋,刚跨进门就给无忧跪了下去,“主子……”
“你还知道自己主子是谁啊?!为什么要帮着那歹毒的女人对付我家小姐!上次那猫是不是就是你放的!”春蝶看见她,气不打一处来,连珠带炮的询问起来。
紫凝双手举直胸前,连忙摆动,“主子,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又惊恐的望向春蝶,“春蝶姐姐,你误会我了!”
“误会?”春蝶冷笑,“那你告诉我,昨晚半夜你去那柴房后面喂食的是什么东西?!今日一早就没见着你人你又去哪儿了!”
紫凝咬了咬嘴唇,心中恼恨,没想到被发现了……
无忧一眼便看见了紫凝手腕上的金手镯,押了一口碗中的热汤,笑道:“那你去何处弄了个金手镯回来?”
紫凝瞬间白了脸,将目光缓缓的移向自己的手腕处,想要遮挡已为时晚矣。唯有咬着牙不言语。
“你到底做了什么!快说呀!是不是有人逼你这样做!是不是啊!”莲香一直与紫凝感情不错,眼见现在紫凝担上了负主的罪名,心里也焦急,一方面也希望这是场误会。
可紫凝的回答让莲香心碎成灰。
“没人逼我,这都是我自己愿意的……”紫凝软下身子,斜靠在门栏上,眼神涣散的说道。
无忧抖了抖拿着勺子的手,缓了一口气,问道:“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
紫凝冷冷的看向无忧,冷笑道:“哼,我自打进府以来就一直盼着要嫁给王爷,要做人上人!结果到头来却是你这乡下丫头进了府来,做了王爷的侧室!还要我每天照顾你,听你调遣,看你脸色,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