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叶浅径直坐到桌边去拿茶壶,提了提,里面却是空的。下意识的想唤阿绿,却又忽然顿住,阿绿并不在这里。
她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被伺候惯了,从前在浮游山,事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人人如此,哪里有什么小姐丫鬟呢!
心中一阵恍惚,她竟然觉得有一丝的迷惘,如今的她,到底是宋浅还是叶浅?身为宋浅的仇恨依然镌刻于心中,片刻不敢忘记,可身为叶浅的指责,她亦一一承担了下来。
或许,只是因为李月筝罢了。
叶浅想得出神,忽然一阵细微的摩擦声传入耳中,她顿时神色一凛,警惕地盯着床榻后面的暗处:“谁?!”
片刻后,一袭白衫映入眸内,傅瑾睿的身影,缓缓自黑暗中走了出来。
“傅瑾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叶浅挑了挑眉,微微愕然,心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傅瑾睿瞪着一双幽黑的眸子望着她,嗓音磁性轻缓:“浅浅,我离开多日,你可有想我?”
“……”叶浅语塞,这人怕不是去了趟苏州傻了吧?
“傅瑾睿,你……”
“我知道,你定然是想我的。”傅瑾睿勾了勾唇,缓缓走近叶浅,笑得一脸促狭。
叶浅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后退了两步,不耐烦地说道:“傅瑾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昨日离开刺史府后,便即刻动身回来了。回到叶府没找着你,便来了这儿。浅浅,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傅瑾睿歪着头,目光始终落在叶浅的身上。
叶浅咂舌,陵安和淮南之间最快也该是两日的路程,他却生生的用了一天半便赶了回来,着实厉害啊!
摇了摇头,叶浅表示,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该我问你了,我不在的这几日,可有出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你都已经将所有暗卫留下来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有。”傅瑾睿沉沉地回道:“你可知我听他们说起那晚时,有多后怕?若是他们稍稍晚了那么片刻,此时你是否还能这样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
在傅瑾睿开口问她的时候,叶浅便已经料到那些暗卫将那晚逸竹刺杀她的时候告诉了傅瑾睿,她本也没打算瞒着,只是眼下被傅瑾睿这么直接的问出来,她竟然心里越发的乱,似掀起层层波澜,久久不能平复。
“傅瑾睿,你自己的手下,你难道还信不过吗?”
“呵,是啊,现在想来,的确是我多虑了。”
傅瑾睿敛了目光,嘴角似有一抹自嘲,她说得没错,他自己的手下,他怎会信不过呢?尚且可以将自己的安危都交于他们手中,为何偏偏到了叶浅这儿,他竟然会怀疑和担心呢?若不是太在乎,又怎会如此。
“我们何时回盛京?”
“后日,一早出发。”
“好。”叶浅点了点头,想着明日留叶渊在家中吃个饭,对了,还有叶云沉,也需得过去打个招呼。
第二日。
一早,叶浅来到李月筝的房中,吴大娘正在为她绾发。
“二小姐,可是今日要走了?”
“嗯。”叶浅点了点头:“等到上元节,我会再来的。”
吴大娘笑意吟吟:“二小姐不必记挂两位夫人,尽管安心的在侯府过年便是了!”
“好。”叶浅微微一笑,走到李月筝身边,伸手扶上她的肩,缓缓说道:“娘亲,阿浅要走了,您多保重。”
李月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从镜子里呆呆地看着她。
叶浅从李月筝这屋出来,正碰上李眷在与傅瑾睿说话:“阿浅这般性子,还须得你多多包涵。”
傅瑾睿瞧见站在廊下的叶浅,一脸促狭地笑道:“姨娘说得是,浅浅那般性子,若非是我,旁人还真是受不了的。”
叶浅一脸寒意地走了过来,睨着傅瑾睿与李眷二人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说我性子不好,你们两个,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哼。”
“你这孩子,怎么……”
“何况姨娘身为长辈,却在背后议论小辈,更是不该。”
“呃,浅浅……”
“我这样的人,睿世子还是不要叫得这么亲昵了吧?我先走了,二位继续。”
说罢,叶浅转身施施然地离去,留下傅瑾睿与李眷一脸无奈且尴尬。
良久,李眷扫了傅瑾睿一眼:“瑾睿啊,姨娘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姨娘但说无妨。”
“我家阿浅自从与你在一起后,口才着实提升了不少啊……”
“呃……”
陵安,朱雀大街。
叶浅与傅瑾睿按照当日叶云沉所说的地方,找到了这街尾的最后一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二人齐齐抽了抽嘴角。残破的大门,破败的对联,门栓子上连个锁头都没有。不知道的,恐以为这是家废弃的房屋。
傅瑾睿一脸赞赏的开口:“浅浅,你家祖父这品味,果然非同凡响啊。”
叶浅瞪了他一眼,兀自推开门走了进去,长满霉斑的木门摇摇欲坠,叶浅快步地跨进去,生怕这门禁不住掉下来!
傅瑾睿挑了挑眉,也大步地跟了进去。
院中浓烟缭绕,叶暖端端正正地坐在院中,捂着口鼻同他们打招呼道:“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这是怎么了?屋里着火了?”叶浅看向叶暖,询问道。
叶暖摇了摇头,十分淡定地回道:“不过是你们的祖父在做饭罢了。”
叶暖话音刚落,叶云沉就从屋里跑了出来,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们几个,还偏要硬生生地作出一副十分慈祥的面容:“阿浅,你们来了啊,稍等片刻,饭菜马上就好。”
说罢,叶云沉又转身跑进了滚滚浓烟之中。
叶浅嘴角一阵抽搐,偏过头看向叶暖:“他平日里做饭都这个样子?”
叶暖耸了耸肩,亦是一脸无奈。
傅瑾睿扶了扶额,开口说道:“不如,我们去玉祥楼?”
“好!”
“可以。”
叶浅和叶暖二人双双表示赞同,忽然,叶云沉黑着一张脸走了出来,神色不悦地瞪着他们几个。
“你们怎能如此?!”
“呃,那个……”
“早说要去玉祥楼,我还费这个劲做什么!还不快走?去晚了招牌酱牛肉可就没了!”
“……”
半个时辰后,玉祥楼。
叶云沉大口的吃着酱牛肉,配着上好的花雕,眉眼间均透露着满足。
叶暖在一旁颇为斯文的吃着,时不时地看一眼叶云沉,十分嫌弃的往旁边移了移,而后神色老成的对叶浅他们说道:“抱歉,我爹他吃相不好,让你们见笑了。”
“没事,你们开心就好。”傅瑾睿淡淡地笑着,语气十分温和。
叶浅皱着眉,真不知道这二人谁是爹谁是女儿,怎么看都觉得这父女二人性情颠倒了似的,该换一换才是!
“咳。”叶浅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对叶云沉道:“祖父,我们明日要启程回盛京了,今日特地来与你道别。”
叶云沉听罢点了点头:“是该回去了,年关将近,总不好一直留在陵安。对了,你对你父亲日后,可有什么安排?”
“我对他能有什么安排?他若是想走,我必不会拦他,这话,你该去问他。”
叶云沉笑着摇了摇头:“阿浅,我是在问你,你可有想过,日后若你父亲没死的这件事情暴露出来,你该当如何?”
傅瑾睿的目光蓦然沉了下来,他看向叶云沉,似有暗潮在眼里翻涌。
叶浅没有答话,叶云沉反倒微微一笑,回望着傅瑾睿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过是随便问问,世上岂会有不透风的墙,叶霆的事情,迟早瞒不住。你们在决定救下他的时候,便该想到有那一日。”
“您说得不错,可世事无常,风云幻变,日后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预料的到。即便当下我们做了打算,到时候也不一定会派得上用场。与其顾虑太多,不妨求得一刻的随心所欲。”
傅瑾睿这话说得隐晦,叶云沉亦是含糊其辞的回道:“能够随心所欲,固然令人羡慕,可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总要有身不由己的时候。睿世子月朗风清,胸怀坦荡,可万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啊。”
“这就不劳您老费心了,晚辈心中自有考量。”
“好,冲你这句话,我敬你一杯。”
“请。”
叶浅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他们两个,明明是在说她和叶霆的事情,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傅瑾睿的身上了?还有,他们两个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她怎么一句也没听懂呢!
叶浅看向叶暖,后者摊了摊手,表示她也听不懂。
四人在玉祥楼前告别后,叶浅同傅瑾睿慢悠悠地往叶府折去。
路上,叶浅询问傅瑾睿:“方才在席间,你和叶云沉在说什么?”
“嗯?浅浅,你怎么能直呼祖父的名字呢,这可是不敬啊。”
叶浅冷冷地扫了傅瑾睿一眼:“快说!”
“你当真想知道?”
“废话,不想知道我问你做什么?”
“好吧。”傅瑾睿停下脚步,一本正经的看向叶浅:“浅浅,你可知道出发来陵安前,父亲与我说了什么?”
叶浅咬了咬牙,她在问叶云沉,他怎么忽然提起傅侯爷了?
“傅瑾睿,你耍我?”
“父亲与我说,他老人家着急想抱孙子,要我抓紧一点,圆了他这个心愿。”
“傅瑾睿!你……”
“诶,你先别生气,我只是与你举个例子,让你明白,有时候,知道的太清楚不一定会高兴,反而会恼羞成怒,甚至平添烦扰。所以,叶云沉说了什么并不重要。”
叶浅抽了抽嘴角:“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你到底要不要配合我圆了父亲他老人家的心愿呢?”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