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儿到今儿个,这是顾夜第二次被敲晕了。
不同的是,这次,连应无痕也被绑了起来,用白绫勒着嘴巴捆在凳子上,免得他那张破嘴再出什么幺蛾子。
傅瑾睿淡淡开口:“阿星中的是什么毒?”
“牵丝。”萧清疏嗓音低沉,他也曾在神医谷呆过,知道牵丝乃是谷东风的得意之作,其毒有多难解自然不必再多做言说。
果然,傅瑾睿的目光沉了下去,染上了一层凝重。
明重顿了顿,忽然问道:“公子,或许江院丞能解呢?”
闻言,萧清疏的眼中闪过一丝希翼,他虽然不了解江流那个人,但他每每在神医谷中见到江流时,他都是在埋头认真钻研医术,起码比傅瑾睿认真多了。
明重说得没错,连傅瑾睿那么不用心的医术都能那么好,那么江流,或许真的能够解开牵丝之毒呢?
然而,叶浅缓缓开口,毫不留情地击碎了萧清疏的希望。
“江流的医术并没有傅瑾睿的好,这是江流自己承认的。再者,就算他只是谦虚,可他此刻人在宫中,你们难道要去皇宫里劫人吗?”
“唔唔……唔唔……”
应无痕一边猛的点头,一边发出唔唔的声音,从他那快要冒出红光的眼睛里,不难看出,他是想说:“好主意!上宫里劫人,够刺激!本楼主喜欢!”
叶浅偏过头瞥了应无痕一眼,冲他微微一笑:“放心,就算要去宫里劫人,也不会让你去的。”
“……”
傅瑾睿揉了揉额,这还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事到如今,只能做完全的准备了。
“清疏,你去找纪临寒要人,倘若他能痛快的把阿星和解药一起给你,那便皆大欢喜。可若是他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反而利用阿星继续要挟你的话,那就索性将阿星抢回来。这边,我会想办法把江流带出来,要解毒的话,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另外,明重你亲自跑一趟苏州,去淮南城找到我师傅,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牵丝的解药。”
“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
“好。”
“是,公子。”
说罢,萧清疏和明重便迅速地离开了云燕楼,一个朝着苏州快马加鞭而去,一个朝着皇宫的方向飞驰而去。
云燕楼内,除了那两个不会说话的,便只剩傅瑾睿和叶浅二人。
傅瑾睿终于将目光落在叶浅身上,从昨日她忽然出现在亓烽台上,到今日,他都未曾好好地看过她。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那样想念一个人,叶浅送他的那把折扇,即便是冬日里,他也时时都带在身上。
亓烽台上,她对他的疏离与淡漠,躲闪和不信任,质问与愤怒,都令他忐忑不安和手足无措。
他与她,仿佛一刹那又回到了最初。
而叶霆的死,便成了横在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在彼此心中留下了一个结,难以解开,又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叶浅。”
“怎么?有事吗?”
“有事。”
“有事就说。”
“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不要说了。”
“好,等我回来。”
说罢,傅瑾睿便要离去,叶浅神色恍然,终于还是叫住了他。
“等等,你才刚从宫里出来,这便又要去自投罗网吗?还是我去吧,我有办法带江流出来。”
傅瑾睿微微皱眉,不等他说什么,叶浅便轻笑了一声:“呵,不信我?”
片刻,傅瑾睿敛了眸中的万千思绪,只剩淡淡地四个字:“万事小心。”
“我会的。”
说罢,叶浅径直绕过了傅瑾睿,迈过了云燕楼的门槛。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磁性的嗓音:“叶浅,今晚是岁除夜,城中有灯会,我等你回来,一起去赏灯。”
叶浅不自觉地攥了攥掌心,心上忽然像是生出了一根倒刺,不拔难受,拔了又会疼。
良久,她缓缓出声,音色像是拂过冰面的风雪,簌簌伶仃。
“……好。”
皇宫。
叶笙已经在亓烽台坐了许久了,天不亮的时候,她就进了宫,来到了亓烽台。
叶浅说得没错,叶霆的尸体就在亓烽台上,刺骨的冷,触目的红,一点点的撕裂着叶笙,像是要把她撕成无数碎片。
她狼狈地跌在地上,额上有丝丝鲜血渗出,她记不得自己磕了多少个头,只知道无论她说什么,无论她有多后悔,她的父亲都不会再回来,只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当宫人来拖走叶霆的尸体时,她像疯了一般从他们手中去抢,然而她拼尽全力也只能抓到一角衣袍,她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他们,哪怕是磕破了额头,他们也还是残忍地拖走了叶霆,并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叮地一声……
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叶笙愣愣地看着摔在地上的那枚平安扣,那是叶霆在她大婚前夜送给她的,说要保她一世平安……
呵!骗子!全都是骗子!她的一生注定要在黑暗的地狱中度过!早在她决定嫁给纪临寒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坠入了万劫不复!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这一切!为什么不告诉她十三年前害死萧妃的人是谁!为什么要亲手把她推入地狱!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父亲,呵,父亲啊……您可知害女儿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人正是你……
原来,真的是我害了您,害了叶家……
叶笙紧紧地攥着那一只被摔成两半的平安扣,掌心硌出了鲜血,将琥珀色的玉扣染成了鲜红色……
良久,她将玉扣放入怀中,缓缓起身,跌跌撞撞地向着承明殿而去。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一个身处地狱之中的人,还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彼时,纪临寒正在承明殿内,望着悠悠转醒的纪云桓。
他将其他人全都缱了出去,偌大的承明殿,一片富丽堂皇中,只有他们兄弟二人。
“雪舞呢?”纪云桓沙哑着嗓音开口,面色出奇的平静。
纪临寒微微一愣,眸中寒意迸发:“你不想问问是谁在灯台下埋了火药,宫中情形如何,以及这个天下如今是谁的了吗?”
“这些我不问,你也会说的。我只想知道雪舞,她怎么样了,还好吗?”
纪云桓的话,彻底激怒了纪临寒!原来纪云桓什么都不在乎!他根本不在乎他的皇位和天下!他只在乎倪雪舞!而他又是何其幸运,自己所在乎的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而他呢?所在乎的东西,却没有一样是可以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
就连拿回自己的东西,都要被旁人看作是谋朝篡位,大逆不道!
老天,何曾待他公平过?!
“纪云桓!你就这么想知道雪舞怎么样了吗?好!我告诉你!她死了!她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她殉情于你了!怎么样?得知她对你用情如此之深,你高兴吗?你得意吗?雪舞是为了你而死的,你就是害死她的凶手!”
“不,雪舞不会这么做的。”纪云桓直直地望向纪临寒:“况且,你不会让她死的,对吗?”
纪云桓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他了解纪临寒,纪临寒也同样了解他,他们都知道彼此的软肋,正是倪雪舞。
忽然,殿外响起一阵吵闹声。
纪临寒不悦地皱了皱眉,逸竹从外面匆忙走了进来。
“王爷,王妃来了,她已经去过亓烽台了,眼下在外面吵着要见您。”
“哼!蠢货!”
纪临寒冷哼了一声,抬脚向殿外走去。
他以为叶笙此番来找他,无外乎是为了叶霆和叶家来找他算账,知晓真相后的她,怕是恨不得杀了他!
然而,他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叶笙跪在他的面前,散落的头发凌乱不堪,她再也不是那个天之娇女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嫡长女,这一刻,她卑微到了尘埃里。
“临寒,我不怪你,我知道是父亲他害死了萧妃娘娘在先,所以你才会这么做的!我不怪你,临寒,我真的不怪你!可是父亲已经死了,叶家也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我求求你,你原谅父亲好吗,原谅叶家,原谅我好吗?”
叶笙慌乱地抓着纪临寒的衣角,双目通红,乞求地看着他。
而纪临寒,他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眼里的嫌恶毫不掩饰:“你在说什么?叶笙,你该不会是疯了吧?”
“不!我没有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临寒,是我们叶家对不起你!虽然我父亲是你的仇人,可是我终究是你的妻子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看在我们这半年的夫妻情分上,原谅我,原谅叶家好不好?我不会找你报仇的,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的!”
“求求你了临寒,求求你……不要抛弃我,不要赶我走……我是你的妻子啊……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支持你……”
“临寒,我会是你的皇后,对吗?”
纪临寒冷冷地觑着她,这个女人,还真是远比他想象的要蠢得多!竟然肯低声下气的求自己的杀父仇人!
事到如今,她为了自己,连杀父之仇都可以不在乎吗?
呵,叶霆,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你想当我的皇后?”
纪临寒缓缓蹲了下去,伸手捏住了叶笙的下巴。
叶笙拼命点头,眼里满是期盼。
然而,纪临寒冷笑着甩开了她,一字一句,宛如刺入胸口的冰刃:“皇后?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