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位，谋其政。我还没被革职，追捕犯人就是我的份内之事。”江一沁说着转向李教授，“我以前就有种你在藐视法律的感觉，但当时我认为一定是我自己疑心病太重了。现在我才发现，我的直觉没有错。你以为你能临驾于法律之上了，实则你也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个普通大众，你所受到的约束都是一样的。”
李教授眼里闪过一抹嘲讽的笑容，“法律也遏制不住人性的恶，你觉得你的价值观会有多少人会在意。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有命出去，你的路也已经被封死了。谁会去关注你以前做的那些事，你在工作岗位上有多尽职，有多正直？”
江一沁紧抿着唇。
李教授说得没错，李教授自己的事例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他在之前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是一位师德极佳，品行很好的人。
但仅仅是一桩案子，他多年积累的声誉就像一座大厦一般轰然倒下。
曾经所有夸赞的话顿时就变得无比的讽刺。
江一沁的声名跟李教授之前的声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要击破她更是轻而易举。
江一沁不由得脸色惨白，映在幽幽的烛火里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但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妥协的意思。
李教授看着她的神情，既恼怒又有些莫名的欣慰。
他的这些学生中，也就江一沁尤其能坚持自己的底限，连那些自认为秉性高洁、意志如钢铁一般刚正不移的男人也比不上她。
江一沁想了半晌，说道：“你带我过来只是想让我看这个吗？”
说着，江一沁意有所指地看着那尊雕像。
“你不认为我想杀你？”
江一沁摇了摇头，“你不杀我，这里塌了，我也会死。我想知道你其他的目的，就算要死，也得死个明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太憋屈了。”
李教授闻言忍不住笑了几声，“好，既然你有兴趣，我就说给你听。”
江一沁环视了地宫一圈，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
李教授也挑了一块旁边的石头坐了下来。
“我发现这尊雕像时，心里的疑惑就越来越大，对那天晚上那些人的死也更加上心。我当时曾经解剖过他们的尸体，发现他们的尸体没有任何异样，完全像是自然死亡的，内脏也没找出问题，外伤更是没有。这个发现让我很是疑惑。我开始查阅大量的古代典籍，希望可以在上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收效甚微。”李教授说到这里喘了口气，继续道：“那时候你师母也退休了，她没有接受专家的反聘，在家吃斋念佛。我把事情跟她说了，她让我别再管这些事，免得引火烧身。我也想放下，可依旧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最后你李师母见我对那些尸体和案子痴迷不已，也开始帮我研究。她从药理方面来研究。她不相信人会没有任何外伤的死亡，也不相信鬼魂、幽灵的存在。她认为那是一种毒药。”
“就是你们后面研发出来的药？”江一沁忍不住问道。
李教授摆了摆手，“我们当时还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想把这个对我们而言最难的课题攻克下来。我们还从那具女尸身上抽取了皮肤、尸液、毛发用做研究，但女尸死亡已久，在复原她DNA的事宜上遇到了很多问题，我们也查不出她的死因，就连她为什么在被挖出来这么长时间后也没有风化、干化的迹象，这让我和你师母很是疑惑。遇到的问题越多，我们就越发的对这个案子感兴趣，有种着魔一般的感觉，恨不得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这件事上。随着我们的深入研究，我们渐渐发现在我和你师母研究这个案子之前，也有人研究过这具女尸。我们当时就觉得充满了希望，有个前辈在我们之前，我们去拜访他，至少可以避免再花大量的时间去研究重复的问题。”
李教授说到这里停下来了。
江一沁不解地看着李教授，只见他表情有些木然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出声打扰他。
李教授静默了许久，才像突然回过神来一般，“他们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三个？”
“没错。有两个你还见过。”
“程志强和夏光行。”
“爷爷和夏老爷子？”江一沁疑惑道。
“对，另一个跟你也有些渊源，他是程至煜的外公，但早已死了。”
江一沁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这都算什么破事，怎么越扯越离奇了。
一个案子就不能简单、易懂一点吗？
非得弄得跟个惊天大案，惊掉一群人的下巴，才觉得特有成就感吗？
她这个想法只在心里放着，并没有说出来。
“李老板，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他们跟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我辗转联系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很惊讶。起初他们极力否认他们跟女尸有关，后来他们见我在这件事上投入的精力和金钱很大，他们才把他们所了解的事说出来。”李教授说着看了江一沁一眼，说道：“丫头，你能顺利嫁进程家，也托了这墓主的福。如果不是你长得跟她相像，你是进不去程家的门的。”
“至煜知道吗？”
“他以前不知道，现在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江一沁想了想这些乱七八槽的东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跟这墓主没什么关系，就是长得像而已，谁叫我长了一张大众脸呢。”
江一沁发现自己把话题扯远了，问道：“爷爷和夏爷爷他们发现了什么？”
“这得从秦老爷子的死说起。当时他们三人在四十岁出头，四处经商、游历，经过附近的村镇。三个男人都是大胆的主儿，听说这个山洞有很多传说，也很诡异，说是只要进过这山洞的人就会死。他们三个人不信，准备了一堆探险的设备和用品就进来了。他们第一次进来就来到了这里，这个地宫当时也不像现在这么乱，当时还要庄严、肃穆。他们看到这尊雕像也以为是这里的习俗，在山洞里供奉了一尊菩萨，也没在意。但看到雕像前的女尸，他们就震惊了。当时女尸睡在白玉棺里，宛如活人，连皮肤弹性都跟活人无异。她的样子应该跟你睡着的样子很像。”
江一沁专注地听着，看到李教授脸色有些古怪，有些疑惑不解。
李教授见她那完全没有想歪的表情，心里有几分无奈之色。
这个正直、单纯，还没有任何歪念的得意学生，他真是找遍全球都不会再找到第二个了。
明明常常跟死人、世界上最黑暗的人打交道，她却一点也没沾染上那些人的秽念，依旧纯粹得让人不忍跟她说那些污秽的事情。
李教授轻咳了一声说道：“程志强、夏光行都是跟妻子自由恋爱结婚的，夫妻感情也好，对其他女人本来就没多上心，对一个死透的女人更是没有什么感觉。老秦则不一样，他和秦夫人是联姻，秦夫人又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家里、家外的事都是一把抓，他就整天游手好闲，跟女人寻欢作乐是家常便饭，看到那女尸跟活人无异，就起了歹念。”
江一沁瞪圆了眼睛，看着李教授。
见李教授一脸认真，不像在撒谎，浑身蹿起一阵鸡皮疙瘩。
李教授见她一脸惊诧，以为她是因为那女尸跟她长得一样，因此心里不舒服，就说话打断她的乱想。
“程志强、夏光行起来的时候看到女尸的状态也吓了一跳，他们两个人本来想走，后来看看女尸不着片缕地躺在白玉棺里，觉得不雅就给她披了衣服和毯子。两人出洞的时候，没有看到老秦的身影，以为他出事了，就四处找他，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找到人。两人回到殷城后才发现老秦已经回来了，都气得想弄死他。他们第二天就杀到秦家，到的时候老秦却在他们进来的十分钟前坠楼自杀了，还留了书信给他们。”
“书信？”
“对。书信上说他这些天的异样和推测。他们在惊惧之余，也接受了这个女尸会害死人的事情。程志强和夏光行在商场上对秦老夫人也礼让三分，给她开了不少绿灯，并秘密调查女尸的事。”
“他们调查出了什么？假如爷爷和夏爷爷都如此这么照顾秦家，后来秦家怎么会跟程家闹得这么僵？”
“秦老夫人把老秦和秦美茹的死怪在程志强和夏光行的头上，认为要不是他们主张进山洞探险，老秦和秦美茹就不会死。”
江一沁眉目微眯，说道：“不对，时间不对。”
“什么时间不对？”
“我记得洛姨跟我说过，美茹妈妈是被慢性毒药害死的。当时洛姨是师母的学生，那些保健药品都是师母提供的，你和师母都摆脱不了毒害美茹妈妈的嫌疑，但你是在几年前才发现女尸和山洞，时间对不上。”
